“你繼續說。”程安不再似剛才那般慌張,用手抖了抖披風上殘余的雪。
“不久后趙娉也生了個女兒,他們一家人幸福地在泉州過了十幾年,直到…”祝景淡淡地敘述著,好像在說一件平凡至極的事,“前幾個月,趙家被查處偷運朝廷私鹽,趙娉和謝疏玉夫妻二人鋃鐺入獄。”
他轉過來微微低下頭看著眼前看似面無表情的女孩兒,漂亮的眼睛紅著,死死看著他,想看明白他今晚的來因。
“同天夜里,謝家家宅里面的人全部被殺害滅口,最后只有兩個女孩逃了出去。而謝氏夫妻二人在獄中聽此慘案,不堪折磨,也死在了獄中。”
程安輕輕偏頭道,“那你如何斷定我是謝觀雪而不是程安呢?”
“第一,你和長寧候長的不像,”祝景轉頭望向漫天鋪瑟的雪,“第二,他生不出你這么聰明的女兒。”
“我是不是謝觀雪又如何。”她似輕笑了下,轉瞬即逝,揚起頭,“你今日來是為了什么?是要主持正義為我伸冤呢?還是你要威脅我,不揭穿我讓我幫你做事呢?”
祝景看著眼前冷淡的女子,抿抿唇沉默了。兩人在冰冷的風雪中無言站了一會。
“正好大人幫我調查趙氏商記以及那晚殺手的事,我幫您做事,各取所需,很公平。”程安眨眨眼,再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不遠處的墻角,木槿搓著手擔心地在看著他們。
“春日宴的時候,陪我演場戲。”祝景咳了咳,有些不自然道。
“?”程安疑惑地看向他。
“到時候我告訴你怎么做。”
祝景的臉又恢復了一貫的嚴肅表情,程安這才發現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短短地冒出來。
好像沒有什么話可以說了,想了一會兒,他問,“那真正的程安呢?”
“我就是程安。”她的眉眼和風雪婆娑融為一體,“太冷了,要是沒別的什么事我就先休息了。”
祝景點頭,程安招手叫了木槿一起進屋,屋中燒著溫暖的銀絲碳,溫暖的讓人心安。
悄悄打開窗看一眼祝景已經走了。
木槿去廚房燒水灌湯婆子放到床鋪中熱起來,程安拿著冊子,記憶回到那天。
她是謝觀雪,帶著程安表姐逃了出來,她們一起去了官府報案,知縣大人熱情地令人接待了她們,后來她們就被綁起來關在了一間柴房里。
她直覺不對,和表姐程安互相幫助掙脫了繩索,兩個小姑娘拿著套馬的麻繩掛在墻角的柱子上爬了出去。追她們的人越來越多,一道箭羽向奔跑的她射來,程安撲在她后背為她擋住了這一箭。
如果不是她謝觀雪提議去報官,她們都會好好活下來。那一箭,射中的人也本來該是她。
程安表姐捂著胸口,叫她快跑,活下去。
她不停地奔跑,回過頭程安已經倒在了地上,嘴還在無聲地說話。
活下去。
現在她就是程安。
“大小姐!”木槿低呼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回過神來。
木槿手中拿著她的圓枕,拆開了其中一角,露出里面的棉芯來,棉芯之中還有些黑色的干藥材。
程安見她臉色不對,“這是什么?”
木槿從里面挑起一片碎渣,“此物名為安魂草,長在無人幽谷之中,若無解藥靠近它的人會神智模糊混亂而死…而此物曬干之后藥性大打折扣,放在您的頭枕之中,久而久之,您也會衰弱發瘋致死,只是時間長了一點…我們姐妹父親酷愛研究草藥,我在他醫書上見過。”
此刻程安無比慶幸紅袖巧合地給她送了這兩個女孩,否則就要著了宋溫書的道。
她一個多年未歸家的女孩,母親又不在世,隨便嫁了就是,何須費盡心機害她,除非宋溫書是幕后之人的一員。
“偷偷扔了吧,重新換一個,別叫人發覺了。”程安吩咐道。
木槿雖然不明白為什么程安要忍氣吞聲,但卻知道照做,捂著帕子去把原先的枕芯燒掉。
真是不平靜的一夜,程安推開窗看見外頭的風雪已經停了。
與其和宋溫書斗來斗去,不如就讓她以為自己贏了,最后再給她一個驚喜。
……
時近春日宴,程宋每日都忙碌著,她動用自己的私房錢花了大價錢做了一套浮光錦的桃紅色衣裳,配上她明艷的臉,倒是很相宜,又臨時抱佛腳般地學起了作畫寫詩。
出發那日,她和宋溫書共乘一輛馬車,卻看見程安也出了門。
程安也用心打扮了,一身素凈的淡藍色褙子,烏黑的發間只簪了幾支白梔子銀釵,舉手投足間盡顯世家小姐的文弱與端莊。
論外貌,她是絕對勝過世間大多數人的,小而白皙的臉,顯得純良無辜的精致五官,像一朵清新雨后的鮮花,直接壓過了精心打扮的程宋。
“我沒叫你一起,你去湊什么熱鬧。”程宋不滿道。
夫人宋溫書轉頭和身邊丫鬟吩咐著,仿佛沒聽見。
程安從木棉手中拿過長公主給的邀請函,這是代表可以在里頭觀戲的憑證,只有少數人有,她拿在手上晃了晃。
“那便再叫一輛馬車來。”宋溫書輕笑道。
今年的春日宴輪到太子妃主辦,地點設在京郊外去年皇上賞賜的宅子里,基本上所有的權貴夫人們都帶著子女來了。春日宴一方面寓意迎接春日熱鬧一番,另一方面,也適合未婚適齡的小姐公子們互相相看。
程安和程宋隨著宋溫書一起進了宅院,宋溫書因為父親官位高升的原因,來攀談的的夫人不少,就先走了一步,只剩下程安和程宋往花廳去賞花。
時值初春,院中卻是百花齊放,綠意盎然,穿過走廊,少女們的嬌笑聲和青年們的談論聲逐漸大了起來。
“程宋,你來啦!”遠遠一位粉衣少女呼喚著前面的程宋,程安記得這是右副都使的女兒馮宜,與程宋十分要好。
程宋回頭朝程安笑了笑,“姐姐,我可不會照顧你哦。”
程安回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