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炊煙裊裊升起。

河岸的柳樹生機勃勃，藍河村依水而生，村里的裝飾都是珊瑚水草。

陳實一覺醒來，恢復了幾分力氣，瞧見屋子里兩人還沒醒，也沒打擾。

他伸直腰肢，打了口哈欠，去折了根柳枝漱口。

河水有幾分清澈，里面隱約能看見小魚游過，陳實心里波瀾不驚。

忽然，他有些悸動地停下動作，右手按刀。

過一會兒，收回右手，繼續漱口。

方才一瞬，似乎窺見某種巨蟒的影子掠過河中，不知是不是看茬了。

說起來，這大蛇能口吐人言，莫非是龍象境大妖？

不對，此地真有龍象境大妖，何須如此動作。

既然喜好童男童女，便是說明，無法自然獲取藍河之中的水力，借之療傷、修行。

童子之肉，貴在一口先天之氣，然而對龍象境大妖而言，早已后天反先天，不再重要了。

“也可能是口腹之欲？”

這個想法有些道理，但也不太正常。

陳實思來想去，這水妖是受傷的虎賁境三段大妖，可能性更大。

“先試試水，若是真無力殺妖，再跑不遲。”

陳實從包裹里取出一塊紅心魚肉，這肉干當時買了好幾年的量，到現在終于是吃得快要見底了。

等殺了河妖，取其蛇身，做水蛇肉代替紅心魚肉。

王柔已經起來了，卻不做其他的，眼神靜默，蹲在泥菩薩面前，認真行禮。

等一會兒，一個錦衣男人從村中的位置過來，朝著陳實說道：“村長有請，這位藏劍莊的大人還請過去一敘，關乎民生大事。”

陳實看了這人一眼，瞇著眼睛：“村長......既然有情，自然要去。”

他不緊不慢走了過去，沿著大路，村長的家就在村中，河神廟旁年。

此時，河神廟旁的屋子，一個漢子還對著一個柔弱女子道：“你還抱著你那個孩子作甚？跟著你過一輩子苦日子嗎？這回獻給河神大人，保你好吃好喝，來年再生一個。”

女子瞪他一眼：“你這狗爪子再碰，我就帶著孩子回城里，免得孩子年紀小，還要被他爸打主意。”

“你，你這敗家娘們兒！”

男人嘴里啐了一口，惡狠狠地盯著女子手里的嬰孩，眼中毫無愛戀，異常狂熱。

那眼神，仿佛是看著稀世珍寶。

他正欲說些什么，忽然瞥見一襲玄衣身影的靠近，面色微變，不知想到了什么，拔腿便跑了個沒影兒。

婦人面色疑惑，瞧見陳實過來，似乎面色陌生，低著頭撫弄孩子胎毛，柔柔弱弱的聲音問道：“小兄弟看著不像鄉里人，不知從何而來？”

陳實面色平靜，將視線從那欺軟怕硬的漢子身上收回。

“藏劍莊來的，聽說這里奉了一尊水神，特來瞧瞧！”

“原來是藏劍莊的大人。”女子微微頷首。

“至于那水神。”女子唇角勾起：“一條小泥鰍罷了。”

陳實蹲下來，看著熟睡的孩子，靠在母親溫暖碩大的胸脯上，嘴角還留著口水。

“怎么說？”

女人似是追憶，道：“祖上闊氣，傳下來一本水妖圖譜，將渭河上下六百余種精怪的習性，都記錄下來。”

陳實心里一動：“這么說。”

女人微微點頭：“那水妖，恰好我認識，乃是一百五十年前的水泥鰍，吞服珍寶，修為大進，還學了人話，乃是虎賁境二段的大妖。”

“后來，被我祖爺爺一位朋友擊傷，剜去龍須，收走精血，看著和水蛇有幾分相像。”

“如今，估計是水下閉關，養傷結束。來到岸上，打算靠這童男童女的真氣，彌補此前損失的氣血。”

陳實聽著女子柔柔的聲音，眼神逐漸明亮起來：“原來如此......多謝告知。”

“無妨，能幫到大人一二，除去那水中泥鰍，便是我鄉中福氣了。”

這女人聲音柔弱，語氣堅決，分明要除去這水妖，毫不猶豫。

陳實問道：“這村里人都想留著水妖發財，你去希望除妖，卻是為何？”

女子笑了笑，撩起頭發，白皙的手指輕輕撫過嬰孩的臉蛋：“想靠獻子生財的，要么愚蠢，要么壞種，我雖是小女子，沒讀過什么書，卻也曉得其中道理。”

“水妖如今傷勢未愈，自然低調蟄伏，肯聚魚蝦于此，以換取童男童女的祭祀，若是等它精血恢復，哪里還需要談條件，便是圈養藍水鄉，也只是一念之間。”

“況且，藍水鄉的漁人，能存活于此，生存于此，靠的是堅毅不倒的求生意志，和長期磨練的漁道之術，如今為眼前利益蒙蔽，誰還肯練習魚叉，身體都荒廢了，若是某一天水妖離去，恐怕鄉里人就會有一批人無法接受落差，懶得下海捕魚，技藝大不如前，結果生生餓死！”

沒想到眼前婦人，眼光卻比一村之人，還要長遠。

陳實收拾腳步，從女人家中離開，終于來到村長家中。

村長的家，位于藍水鄉的中心位置，門口長著一棵大樹，枝節蜿蜒，樹皮暗淡，樹蔭一直蔓延到院子里。

陳實進到院子，見到了這村里的老村長。

村長面目慈祥，眉頭稀疏，面色帶著幾分憂慮。

“今日請大人來，是請你嘗嘗水鄉特色的生魚片，還有白魚濃湯，都是新鮮的。”

他笑得慈祥端莊，指了指對面的座位，示意陳實落座。

陳實面容已經有幾分溫怒，低著頭思索，沒有吃飯的打算。

他抬頭的時候，雙眸清冷，道：“村長應該曉得這水妖情況吧，怎么上報的時間，有些晚。”

祭祀都有數回了，陳實看到的消息卻是最近，這消息捂得夠嚴實的。

“唉。”老村長皺紋粘在一起，無奈道，“村里人都不想害水神大人，我雖是村長，卻又如何背道而馳呢？”

“你讀過幾年書，莫非看不出其中利害關系？”

老村長低下頭：“大人說笑了，我一個老頭子，如何勸得動一村的青壯年。”

“吃了這碗飯，大人還是早早回去吧，我們這里沒有水妖，也不需要幫助。”

陳實離開院子的時候，后背發涼，有些不自在地握著佩刀。

老村長遙遙看著陳實的背影，他的影子和樹蔭重在一起，歪歪扭扭的枝干，仿佛一條吞天巨蟒盤踞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