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陳慧一整日都沒有出過房門，林盛也就陪著她一直發呆到了現在。

眼看著飯點都過了好久，整個家里愣是沒有人過來理會小兩口，也沒有人來叫她去跪祠堂，他們好像被整個家孤立了一樣。

陳慧還是在憤憤不平，眼看著差不多半夜了，困意襲來，也不管林盛，打了幾個哈欠后躺進床上睡著了。

反正量這個少年人也不敢對她怎么樣。

這一天的經歷實在太多，對于她一個剛穿越來的人，實在是身心俱疲。

不到一會。

“小娘子！小娘子！不好了！”

急促的拍門聲將陳慧從睡夢中驚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窗外還是一片漆黑，估摸著才三更天。身旁歪在小榻上的林盛已經一骨碌爬起來，急匆匆去打開了門。。

“怎么了？“陳慧撐起身子，嗓子沒睡夠而有些沙啞。

丫鬟春桃站在門口，一張小臉煞白：“主母、主母她突然高熱不退，滿口胡話，老爺讓奴婢來請小姐過去！“

陳慧心頭一跳。白日才與母親大吵一架后被關了禁閉。她本以為至少十天半個月不會再見面，沒想到才過幾個時辰就傳來這樣的消息。

“請大夫了嗎？“她一邊問，一邊匆匆下床。

“請了，大夫說是急火攻心，加上連日奔波勞累，開了藥，可夫人喝下去就吐，現在燒得更厲害了......“春桃急得直搓手。

陳慧聽完腳步有些踉蹌。她原以為自己對那個強勢的母親只有怨氣，可此刻胸口翻涌的擔憂卻如此真實。

“我這就去。“她快步走向門口，林盛連忙遞來一件厚斗篷。

“夜里涼?！吧倌旰喍痰卣f，眼中滿是關切。

陳慧點點頭，任由他為自己系上斗篷帶子。林盛的手很穩，動作卻輕柔，生怕弄疼了她。

“你也再睡會兒?！八吐晣诟溃安挥玫任??！?

林盛搖搖頭：“我去廚房守著，萬一需要熬藥什么的。“

陳慧沒再堅持，跟著春桃匆匆穿過回廊。夜風刺骨，吹得燈籠里的燭火搖曳不定，在青石板路上投下變幻莫測的影子。

正院的燈火通明，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端水的端水，送藥的送藥，卻都輕手輕腳，不敢發出太大動靜。陳家棟在門外來回踱步，一見女兒就迎了上來。

“慧娘......“父親的眼圈通紅，聲音沙啞，“你娘她......“

“我進去看看?！瓣惢叟呐母赣H的手，推門而入。

屋內藥香濃郁，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陳珺安躺在床上，面色潮紅，額頭上覆著一塊白巾，雙目緊閉，嘴唇干裂。與昨日威風凜凜的樣子判若兩人。

陳慧心頭一酸，原主記憶中從未見過母親這般虛弱的模樣。

她突然生出一絲愧疚，雖然占據這具身體不是她造成的，可竟然成已經靠著人家的身體重活一世，也該好好對待原主的家人才是。

“娘？“她輕聲喚道，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下。

陳珺安眼皮顫了顫，卻沒有睜開，只是含糊不清地囈語著：“不行......那批貨......漕運衙門......“

陳慧湊近了些，聽到母親斷斷續續地說著：“慧娘......必須讀書......考功名......不然陳家......“

一滴淚水從陳珺安眼角滑落，沒入鬢角。陳慧鬼使神差地伸手，輕輕拭去那滴淚。母親的臉頰滾燙，觸手如火。

“小娘子，該換帕子了?！耙粋€婆子小聲提醒。

陳慧這才回過神，接過婆子遞來的新帕子，浸了冰水擰干，輕輕敷在母親額頭上。陳珺安似乎舒服了些，眉頭稍稍舒展。

“你們都下去吧?！瓣惢弁蝗徽f，“我守著娘?！?

婆子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恭敬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個小丫鬟在門外候著。

屋內安靜下來，只剩下陳珺安粗重的呼吸聲和燭花偶爾爆開的輕響。陳慧望著母親憔悴的面容，心中五味雜陳。

她一直以為原主母親是個冷酷無情的女強人，只在乎生意和面子，從不在意女兒的感受?？纱丝滩≈械年惉B安，看起來如此普通，如此......脆弱。

“水......“陳珺安突然微弱地喚道。

陳慧連忙倒了半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將母親扶起一些，喂她喝了幾口。陳珺安緩緩睜開眼，目光渙散，好一會兒才聚焦在女兒臉上。

“慧娘？“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是我?！瓣惢圯p聲回答，“娘覺得怎么樣？“

陳珺安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著女兒，半晌才道：“你長得......真像你祖母......“

陳慧一愣。在原主的記憶中，母親從未提起過祖母。

“祖母......“她試探著問。

“她死的時候......才三十八歲......“陳珺安的聲音飄忽，像是在講一個遙遠的故事，“被漕運衙門的差役......活活打死的......“

陳慧倒吸一口冷氣。她只知道祖母早逝，卻不知竟是這樣的慘劇。

“為什么......“她聲音發顫。

陳珺安的眼神漸漸清明，卻蒙上一層痛楚：“因為我們陳家......是商人......“她艱難地喘了口氣，“商人......命如草芥......“

陳慧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她輕輕握住母親滾燙的手：“娘，別說了，先休息......“

“不......“陳珺安突然激動起來，死死抓住女兒的手，“你必須知道......必須......“

她的手勁大得驚人，陳慧吃痛，卻沒有掙脫。

“那年......漕運衙門要加收三成'孝敬'......你外祖母不肯給......“陳珺安眼中泛起淚光，“他們就說我們走私禁品......抄了家......你祖母去理論......就再沒回來......“

陳慧喉嚨發緊。她來自法治社會，很難想象這樣無法無天的事情。

“后來呢？“她輕聲問。

“后來......“陳珺安苦笑，“你祖父變賣家產打點關系......才保住了性命......可家業......十不存一......“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陳慧連忙扶她坐起些，輕拍她的背?？人云较⒑?，陳珺安的臉色更差了，卻仍堅持繼續說：

“我十六歲接手家業......發誓......絕不讓陳家再任人宰割......“她的聲音漸漸弱下去，“可商人......再有錢......沒有背景也是任人宰割的韭菜......“

一滴淚落在陳慧手背上，燙得她心頭一顫。

“所以......我要你讀書......考功名......“陳珺安緊緊盯著女兒的眼睛，“只有入仕......陳家才能真正......站起來......“

陳慧突然明白了母親所有的嚴苛與逼迫。那不是冷酷無情，而是一個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女人，對女兒最深沉的愛與保護。

“娘，我懂了。”她緊緊回握母親的手，“我會好好讀書，考取功名。“

陳珺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是深深的欣慰。她輕輕撫上女兒的臉頰：“我的女兒......長大了......“

這一聲輕嘆，讓陳慧鼻頭一酸。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原主記憶中母親第一次如此溫柔地對待她。

“娘，您休息吧。“她柔聲說，“我在這兒守著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