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岸，惡鬼徘徊，無所歸依。

這里常年籠罩著濃霧，滿目皆是灰色。更別提霧中有毒，所以極少在附近見到活物。

此刻卻有一白衣少年正沿著河岸往下游走，越走沿途的河流越多，直到走到盡頭，突兀的出現一則瀑布。

虛妄境所有河流的源頭都在這里。

可他明明是往下游走，又怎么會出現本該在上游的瀑布呢？

瀑布仿佛憑空出現，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原來是這河水有古怪，竟擺脫重心引力，往天上倒灌。

這就是虛妄境的邊境，想要出去唯有穿過這道瀑布。

少年凝視片刻，乍然飛身而起，徑直的向天空飛去，在半路就開始蓄勢，然后俯身沖向瀑布。他運轉起全身魔力，揮劍奮力劈出一擊。

竟是想強行破開結界。

那一劍氣貫長虹，帶著仿佛要劈開天地的氣勢，雷云涌動，驚天震地。

攻擊與結界碰撞迸發出激烈的火花，炫目的白光持續數十秒才漸漸褪去，在地面留下巨大的溝壑。

然而定睛一看，結界絲毫未損，反倒段弋月自己，被反彈的倒飛出數十里。

少年以劍支撐，半跪在地上，氣喘吁吁。

果然還是不行嗎？

也是，萬年前最強陣法師設下的結界豈是能讓他說破就破的。

百公里外，大妖城白日夢。

正為屁股換藥的玉犬趴在床上叫的鬼哭狼嚎，令一眾小妖侍們頗有些手足無措。

城主叫成這樣，搞得他們好像在謀害他似的。

突然，被人抓住脖子的鴨子一般，玉犬的嚎叫聲戛然而止。

小妖侍們頓時嚇得提起心來，莫不是他們下手太重了？

可是他們都還沒碰到他！

玉犬眉頭緊緊皺起看向某個方向。

“有人擅闖結界。”

他揮手招來妖侍，“通知騰長老帶人去看看，如果發現有可疑的人，先別急著殺，給我帶回來。小爺倒要看看，是誰那么膽大包天竟敢私闖結界。”

此刻娃娃臉少年正經起來，才有那么一兩分城主的樣子。

妖侍回答騰長老早已帶人去了。

騰阿嬤果然靠譜。

玉犬咕噥兩句，放心的趴回去，繼續他的鬼哭狼嚎。

＊

又不甘心試了幾次，結果非但沒有撼動結界，反而快要耗盡他全部的魔力。

段弋月失望的落回地面，打算先回去想想辦法。

誰知還沒走兩步，遠方天空烏壓壓出現一片黑影，是騰姬帶著妖族兵侍們趕來了。

不好。

看他們的氣勢，直覺告訴段弋月，不能被他們發現。

但環視一圈，周圍一片空曠，哪里有丁點能躲的地方。

正當兩方人馬即將碰面時，河中突然冒出一雙手，拉著段弋月將他拽了下去。

騰姬帶兵匆匆趕來，從天上下來時，忘川河附近早已沒了人影。

“此處靈力波動未消，那賊人一定還沒走遠，給我搜！”

“是！”

然而探查一番，除了地上那道深刻的劍痕外，再無一絲可疑痕跡。

騰姬疑心未消，看了一眼忘川河，隨即自己先打消了念頭。

忘川河不容活物，一旦掉下去便會沉在河底，必死無疑，不可能有人躲在里面。

遂留下幾個侍衛看守，自己先回去向玉犬復命。

數十侍衛展開地毯式搜索，突然一股奇怪的香味隱隱傳來，幾個侍衛一聞，立馬不省人事。

差點被憋死的茶酥這才拉著一月從水中冒出了頭。

段弋月看著茶酥的背影，心情復雜，她又救了他一次。

“你要走？”

“你怎么在這？”

兩人上岸后各自擰著身上的水，同時開口，俱是一愣。

茶酥率先回答他，“來尋寶啊，這里可有不少好東西。”說罷，古靈精怪的沖他擠眉弄眼一番。

“原來如此。”

她說的應該是藥草吧。

雖然這里長的都是毒物，連空氣都有毒，讓他不得不時刻開著魔力護體，但想來這些毒物應該有不少可以用作以毒攻毒的功效。

然而他想錯了。

茶酥得意的從懷里拿出她剛剛從河底挖出來的寶貝給段弋月瞧。

“看，我偶然發現這些漂亮的小石頭竟然能賣錢，河底下還有好多。”

段弋月一眼就看出來，那赫然是——元素石。

元素石本沒什么用，但經由煉器師之手融進武器里可以為武器進行屬性加成，比如一位風系術師拿著融了火元素石的武器，就可以使用火系術法。

但這些都是對于人類而言，對其他幾族卻沒什么用。畢竟妖魔鬼仙四族因為修煉體系的原因，完全可以依靠自身使用各種元素法術。

元素石對他們來說只起到一個裝飾的作用。

而且，這種大小以及成色的元素石，以及茶酥說河底還有許多，段弋月嚴重懷疑是哪家武器坊專門挑出來傾倒在河里的廢料。

簡而言之，她挖到的這些“寶貝”，是人家不要的垃圾。

段弋月看了沾沾自喜的茶酥一眼，一時有些一言難盡。

他覺得這姑娘真可憐，可能沒見過什么世面。

茶·沒見過世面·酥正興高采烈的向段弋月展示著這些五彩斑斕，仿佛裝了彩虹的小石頭，活像幼兒園里得了好東西想要分享的小朋友。

“這還是上次我在河邊撿到你時發現的，帶回去后，幺幺說可以拿到熔鑄坊賣掉換錢，所以我攢了好多。”

段弋月:……

他斟酌開口，“其實這沒……”什么用。

話被打斷，茶酥突然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開心道:“一月，你果然是個福星。”

少女的眸子好像盛滿了星河，閃閃發光卻比星河還要美麗。

段弋月張張口，終究沒有說出來，他撇過頭去。

算了。

“嗯，我想出去看看。”算是回答她一開始的問題。

“也是，這么久沒有你的消息，你的家人肯定很擔心你。”茶酥撓撓頭，“可是，出去就出去，你剛剛是在干嘛？”

段弋月:？

她在說什么，不破除結界怎么出去？

茶酥以為他不知道出口在哪，拉著他的胳膊就走。

段弋月下意識掙了掙，竟然沒掙開，她手勁兒還挺大。

“你跟我來，我帶你出去。”

然后就帶著段弋月直直的沖著瀑布墻撞去。

“等等……”段弋月開口勸阻。

結界是你想出就能出的？

直接這樣撞上去，段弋月已經能預想到，她捂著頭，撞得滿眼淚花頭暈眼花的樣子。

只是他剛伸出手還未拉住她，下一刻卻眼睜睜的看見了，茶酥的身影就那樣暢通無阻的穿過了瀑布，消失在他面前。

結界于她而言，像是無物。

！

在撞上之前，段弋月成功止住腳步，心里的懷疑卻愈發升騰，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究竟是什么人？

憑什么能讓限制萬物的結界唯獨對她放行？

要知道，這結界設置的條件之一是，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生命，是任何，都只能進不能出。

結界是死物，不會出錯，那么出問題的就只能是人。

＊

茶酥見一月沒有跟來，她探回去個腦袋，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結果一冒頭就被人拎著領子拽了進去。

下一刻，一道冰冷的觸感貼上她的脖頸，她瞪大眼睛，驚愕的看著脖子上多出來的那把劍，以及劍的主人冷硬的眉眼。

“你究竟是什么東西？”段弋月冷聲質問。

藥碗里只有她能看到的無形之物，總是在關鍵時刻出現在他面前，以及連元素石這種常識都不知道，現在想想怎么看怎么可疑。

現下唯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就是……

這一切都是幻境。

而她就是此幻境的境靈。

早就聽聞虛妄境危險重重，想來他一進來就中了她的招。

“別動！”

茶酥想退后一些離那劍遠一點，結果一動段弋月竟真的毫不猶豫壓上來，壓出一道血痕，嚇得茶酥瞬間一動不敢動了。

“你怎么了？我是茶酥啊？”

段弋月冷笑一聲，“別再演戲了，境靈。”

是了，她是境靈，自然可以控制幻境里的一切。

看不到的無形之物是因為她不想讓他看到，不知道元素石是因為境靈只能生活在幻境里，她根本就沒出去過，又怎會知道現實里的常識？

最后，還有段弋月極不想承認的一點。

千萬年來從未有過魔族的魔骨斷裂后又能修復，他又怎么可能那么幸運，成為那億萬分之一。

所以一切合理的解釋就是，這一切都是幻覺，他的魔骨根本就沒有修復。

“什么境靈，你在說什么？”

她竟然還在狡辯。

在幻境中耽誤這么久，也許現實中他即將被吞噬，得趕快出去才行。

幻境中根本無法殺死境靈，他收回劍，不想做無用功，轉而看向她身后的瀑布。

境靈徹底吸收他需要完全吞沒他的神識，在此之前需要得到他的信任，這也能解釋她為什么要假裝他的救命恩人。

可惡。

吞沒他的神識還需要一種媒介。

想來這瀑布就是媒介，一旦他踏進去，雖然會在現實中醒來，但也離失去自我意識不遠了。

不過只要在出去的瞬間，將幻境破壞，就可以了！

段弋月飛身，不再猶豫，視死如歸的沖向結界。

砰——

……

……

……

“所以，你以為我是幻覺？”

少年沉默良久，不自在的輕輕點頭。眼神落在地上，不敢看她。

仔細一瞧，他的額頭紅紅的，但比額頭更紅的，是少年紅如艷霞的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茶酥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人怎么能腦補到這種地步。

說實話，看到段弋月一系列疑惑行為，她還以為他是不是被什么壞妖怪附身了，結果……他還不如被妖怪附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別笑了。”少年頗有些慍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茶酥笑的更大聲了。

段弋月轉身就走，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她不管，這在茶酥看來，他這就是汗流浹背，落荒而逃！

算了，不笑他了。

不怪他，任他怎么腦補，也不會想到會有系統的存在，想偏也正常。

而且，她以為所有人都是想出去就出去，沒想到這里竟然還有結界，還有進來就出不去這個bug。

她不知道啊，系統也沒說啊，畢竟原著小說里壓根提都沒提這個地方啊。

抬頭一看，段弋月已經走遠了，茶酥忙追上去。

“——哎，你等等我啊。”

……

只是等茶酥二人回到大妖城，卻發現氣氛不似以往般輕松，小妖們各個都愁眉苦臉的好似發生了天大的事。

“我的——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啊——”

還未靠近，女人的哭喊就已響徹耳邊。那是……隔壁劉大姐？正有妖怪攙扶著她送她回家。

看到茶酥，有人勉強掛上笑容跟她打了聲招呼。

茶酥急忙叫住那人。

“小胡子，劉大姐這是怎么了？”

叫作小胡子的青年唉聲嘆氣一番，哭喪著臉，“小虎被惡鬼城那幫小鬼子抓走了！除了小虎，還有花花，月牙，小葉子，幺幺……”

聽他數完，茶酥面色不由也嚴峻了起來。

竟然有數十人被擄去了惡鬼城，而且還都是妖族未成年的孩子。

惡鬼城與大妖城想來不對付，比起妖怪們，惡鬼們常常十有九兇，因為他們大多是人死后的怨氣所化。

那些孩子落到他們手里，還不知要怎樣……

“城主呢，城主怎么說？”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會一下子有那么多孩子被擄走？”

“還有幺幺，他不是一直跟著城主嗎，惡鬼打到城主府了？”

茶酥明顯有些著急，一通輸出讓小胡子想說話都沒地方說。見狀，段弋月拉了拉茶酥的袖子，讓她留小胡子喘口氣。

說到原因，青年咬牙切齒起來，“還不是因為有人擅自私闖虛妄境與外界的結界！”

茶酥與段弋月對視一眼，前者開始心虛，后者挑眉，怎么又關他的事？

“今天是學堂組織學生在附近游學的日子，因為山羊爺爺身體不舒服，讓他孫子幺幺來幫忙。”

“本來好好的，結果有人擅闖結界，守衛城池的兵力被騰長老帶走了些，誰知惡鬼城就趁著這個機會見縫插針，擄走了孩子們。”

“要是讓我知道闖結界那人是誰，我非打死他不可！”

“難道不是因為你們的守衛實力太弱了嗎？”段弋月抱胸，表面不解，實則內心不屑。

竟能讓人在眼皮子底下被擄走。

在他們魔族，這種廢物守衛可以拿去喂惡蛟了，活著都是在侮辱魔族的空氣。

茶酥忙拉了拉一月的衣袖，給他個責怪的眼神，示意他別再刺激人家了。

“你！你怎么說話的！”小胡子憋紅了臉，他當然知道也有這個原因啊，但他怎么能直接說出來。

那些守衛已經很自責了，要是再聽到這話，怕是真的要去跳崖淵轉世投生了。

話說他是誰啊，他以前怎么從來沒見過他？

“好了好了，你們先別吵。”茶酥連忙打圓場，防止事態升級。

“小胡子，你去我家拿一副安神藥給劉大姐送去，門口石臺上右數第三包藥就是，讓她喝了先睡一覺。”

又轉頭看向段弋月，斜覷著他道:

“你，跟我去找城主，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小胡子感激的揮揮手，跑遠了。

“多謝茶酥姑娘！”

茶酥同樣揮手道別，拉著段弋月的衣袖就向城主宮殿走去。

即使無法明說，但這件事終歸由他們而起，他們不能坐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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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女鵝:我撿廢品養你啊！

前期段小茶:……這姑娘腦子有瓜哦

后期段小茶:（羞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