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禾撫過龜甲上斑駁的銘文，混沌云篆在指尖流轉(zhuǎn)出蒼茫道韻。他忽而想起三十三重天外某位古仙所言：“洪荒生靈的根腳，是寫在天道碑上的墨痕。“妖族血脈進化之秘，原是自龍鳳量劫便種下的因果——祖龍以脊梁撐起四海八荒時，龍血早已染盡八荒。那些蜿蜒在洪荒生靈血脈中的赤金紋路，正是諸天萬族叩問真龍大道的天梯。

龍吟聲自時光長河彼端溯來，洪荒初開的浪濤中盤踞著九爪祖龍真身。這位開天第一量劫的主宰者，竟將龍族命途化作三千道則中最詭譎的存在——龍性本淫的天道枷鎖深嵌血脈，凡沾染龍息者皆成行走的道種。每當(dāng)有修士運轉(zhuǎn)化龍訣叩問化龍?zhí)旖贂r，四海歸墟深處便傳來鎖鏈崩裂的錚鳴。

“龍性本淫非是妄語。“元禾望著云海間游弋的虬影低語。祖龍在混沌中刻下的血脈禁制，令每滴龍血都暗藏繁衍萬物的道則。修行者只需得一絲龍息，便可踏上化龍訣的逆天路數(shù)。然那九重雷劫豈是等閑？多少修士在褪鱗換骨時被天火焚盡道基，唯余蛟身殘魂在江河間嗚咽。

燭龍銜火照徹的歲月里，祖龍以尾作筆，在洪荒地脈刻下淫性道紋。每粒砂礫都浸著躁動的龍息，九爪真龍?zhí)撚霸谠茖娱g交纏，令江河倒灌山岳傾塌。那些被龍息浸染的生靈，鱗片下漸次生出逆鱗紋路——此乃化龍訣最初的引子。

“所謂真龍之道，實則是血祭眾生的大因果。“元禾掐動法訣，識海中浮現(xiàn)出千萬條化龍修士的命火。他蘸取一滴蛟血點在眉心，識海里頓時翻涌起太古遺音。那是祖龍精血沾染洪荒萬物時，十萬鱗甲生靈同時發(fā)出的痛苦嘶鳴。

西海深處忽傳來蒼老的龍吟，元禾掐指一算，原是某條修行三萬載的玄蛟正在沖擊真龍雷劫。他看見劫云中浮現(xiàn)出祖龍被天道鎖鏈貫穿的虛影，看見歸墟海眼吞吐著量劫煞氣，最終那抹倔強的玄色身影在第八十一道紫霄神雷下灰飛煙滅，唯余半片逆鱗墜入凡塵，又將成為某個修士化龍夢的開端。九霄之上雷池翻涌，那些妄圖褪盡凡胎的修士在天道雷鞭下化作焦骨，唯有些許蛟龍能截取半道龍氣，在云雨間凝出殘缺的虺身。

東海盡頭矗立著古拙石門，通體流轉(zhuǎn)玄黃之氣。此乃祖龍珠所化龍門，每逢甲子便有萬千水族逆流而上。然躍過天門者，鱗爪間終究缺了那縷混沌龍威，至多化作青鱗覆額的蛟龍。元禾曾見南海有白蛟渡劫，三十三道紫霄神雷劈開云幕，卻在最后一道時龍角崩碎，墜入歸墟時龍吟聲震碎三千里珊瑚礁。

龍門矗立處，百萬水族年復(fù)一年逆流而上。躍過者須在化龍池中剜肉剔骨，青鯉舍了鰓，玄蛇棄了信，最后蛻成額生獨角、腹下雙爪的蛟身。偶有天生龍種自云間俯瞰，金瞳里盡是漠然——這些亞龍終究學(xué)不會騰云時卷起的三千道則。

“燭龍銜火照幽冥，青龍盤踞東極天。“元禾望向四海波濤，如今執(zhí)掌水元權(quán)柄的哪還是昔日的五爪金龍？燭龍老祖攜半數(shù)龍裔潛入歸墟海眼，以龍軀鎮(zhèn)四海狂瀾；青龍圣尊引著赤須龍部飛升東極天界，龍脊化作撐天玉柱。

留在塵世的蛟龍們盤踞江河，額間偽龍珠映著四海龍宮的琉璃瓦蛟龍之屬披著贗品冕旒，在四海龍宮演繹著可笑的冠禮。他們當(dāng)中既有祖龍嫡脈的末裔，亦不乏吞服龍珠的蟒精，甚至摻雜著跳龍門失敗的半龍——那水晶宮里端坐的所謂龍王，不過是些頂著螭吻冠的蛟首修士。

最讓元禾玩味的是蛟龍百相：有修行千載的錦鯉褪盡紅鱗化作玄蛟，有吞服龍血草的巴蛇生就獨角，更不乏偷學(xué)化龍訣的散修在雷劫下化作半龍之軀。這些偽龍彼此間暗流洶涌，南海赤蛟與西潭墨蛟為爭龍王印，掀起的惡浪淹了七座人族城池。天道在上，祖龍若見子孫如此，不知那鎮(zhèn)壓海眼的龍軀可會震顫？

元禾嗤笑一聲，掌中現(xiàn)出半卷《龍漢劫書》。帛布上墨跡游走，顯化出燭龍老祖以雙目為代價換來的天機：四海龍宮深處，那些自稱龍王的蛟首人身者，每逢月晦之夜都要跪拜鎮(zhèn)海青銅柱——柱上纏繞的可不是什么裝飾，而是祖龍被天道鎖鏈洞穿的半截尾骨。

元禾指尖的玉簡突然騰起赤色流火，在青石板上烙出焦黑的羽紋。遠處無量火山傳來清唳，震得案頭梧桐葉簌簌作響——那是元鳳在十萬丈熔巖深處翻身的余波。

“鳳凰之道，竟是以德為柴的焚身火。“他拾起滾落在地的赤玉髓，石中封存著半片焦黑鳳羽。神識浸入的剎那，三十三重南明離火順著經(jīng)脈燒上來，火舌舔舐處盡是焦土生梧桐的幻象。

元禾拾起一片沾著露水的梧桐葉，葉脈間流轉(zhuǎn)的南明離火灼得掌心發(fā)燙。葉片上倒懸的朱紅紋路突然活了過來，化作九重天外垂落的火瀑，將神識卷入鳳凰祖地終年燃燒的無量火山。

火山口懸著五色玉璧，每道裂紋都刻著“仁義禮智信“的古篆。赤金鎖鏈穿透玉璧中央的鎏金鳳卵，將元鳳真靈牢牢鎮(zhèn)在沸騰的巖漿里。那些鎖鏈原是元鳳尾羽所化，十二萬九千六百根赤羽纏著業(yè)火，竟是在用自身翎毛編織囚籠。

“龍族以血染道，鳳族卻是焚心證德。“他引燃卵殼殘片，火光中浮現(xiàn)出元鳳鎮(zhèn)壓火山時飄落的本命真羽。那根赤金翎毛上流轉(zhuǎn)著仁、義、禮、智、信五種道紋，每道紋路都在灼燒妄念。

“五德為骨，離火為刃，倒是比龍族體面些。“他對著燃燒的葉片輕吹口氣，火星濺落處顯出一座赤晶雕琢的梧桐林。每片葉脈都流淌著先天離火精華，樹根纏繞著被鎮(zhèn)壓的太古火山。

元禾指尖的梧桐葉突然燃起青焰，火中浮現(xiàn)出百鳥朝鳳的斑駁圖騰。南海吹來的熱風(fēng)里裹著焦羽氣息，那是百萬年來未能浴火重生的飛禽殘魂。

“南明離火先燒血脈，再焚道心，最后把真靈架在五德秤上稱量。“青雀舍了喉舌才能啼出第一聲鳳鳴，玄鶴剜去雙目方可窺見五德靈光。最慘烈者當(dāng)屬孔雀，每根尾羽都要在火中淬煉千年，待三百六十五根雀翎盡數(shù)化作離火翎，方有資格承接元鳳灑落的先天火精。

忽有霞光破開火海，卻是青鸞振翅掠過天穹。它每片羽毛都鐫刻著仁、義、禮、智、信五種道紋，尾翎掃過處，焦土瞬間生出萬畝梧桐。三只未能褪盡雜羽的鹓鶵試圖追隨，卻被霞光里暗藏的離火焚成灰燼——鳳凰五德，容不得半分瑕疵。

更有七彩虹光轟開劫云，焦炭應(yīng)聲碎裂，鉆出尾生五色流蘇的雛鳳。只是那新生的青鸞尚未啼鳴，無量火山深處便射來赤鏈，將其拖入涅槃火海——原來每輪五德圓滿，都需經(jīng)一次焚身之劫。

水晶鏡中映出鳳凰祖地景象：百萬禽修盤桓在燃燒的梧桐林間，有的尾羽已生七色卻不敢再食朱果，有的雙爪化作金玉卻畏懼下一次蛻羽。唯有一只金翅大鵬在火雨中逆行，每片被燒焦的羽毛脫落處，都生出蘊含離火精粹的赤翎。

涅槃池畔堆積著焦黑的孔雀尾羽，最完整的翎眼還殘留著未熄滅的離火。九頭鳥在池中哀鳴，十八只眼睛接連爆裂，每聲慘叫都震落梧桐葉上凝結(jié)的晨露。成功者褪去凡羽時，尾翎會自然生成先天五行陣圖——這是區(qū)分真鳳與亞種的關(guān)鍵印記。

鳳棲梧桐的歲月里，九千丈梧桐木的根系扎穿十八層熔巖。每當(dāng)元鳳在無量火山深處振翅，樹冠上就會結(jié)出琉璃般的鳳凰果。無量火山的巖壁上，至今鐫刻著元鳳最后一舞的爪痕。十萬八千根尾翎掃過之處，巖漿凝成永不凋零的梧桐林。有青鸞銜來昆侖雪水澆灌，赤鳳以心血點染，終年不熄的涅槃火里，結(jié)出的朱果都帶著先天火紋——此乃百禽叩問鳳凰道的引路符——這是凡鳥叩問鳳族大道的天賜機緣。

“凡鳥飲風(fēng)露三千年，方得銜來第一枚鳳凰果。“青銅簋中浮起青鸞虛影，鳥喙輕啄簋沿發(fā)出清越鳴響。簋身銘文應(yīng)聲流轉(zhuǎn)，映出某處幽谷——三足鳥在扶桑木上梳理翎羽，每落下一根金羽，便有一株梧桐破土而出。待九千根金羽落盡，最高那株梧桐結(jié)出的朱果，正在灼燒偷食果實的重明鳥五臟六腑。當(dāng)五德道紋在心臟表面浮現(xiàn)時，漫天火雨突然化作銜著竹實的彩鳳虛影。

“比起龍族的水濁，鳳凰的血才燙喉。“火苗里浮現(xiàn)元鳳被九條赤鏈鎖在火山心的畫面。她每振翅欲飛，鏈上便浮現(xiàn)三千道天地誓約，將漫天火星壓回巖漿深處。

無量火山深處鎖鏈錚鳴，元鳳每百年睜開一次先天離火瞳。眸光掃過之處，所有蘊含鳳凰血脈的生靈都會心火自焚。南海曾有畢方偷食鳳凰果，結(jié)果七竅噴出五德真火，將整片珊瑚海燒成琉璃荒漠。

西方傳來沉悶雷聲，梧桐葉上的火紋漸次熄滅。元禾望向南方天際若隱若現(xiàn)的五德光輪，忽然想起某卷古籍上的批注：龍鳳量劫后，每有一只亞鳳隕落，無量火山深處便會多出一根纏繞著道德文章的鎖鏈。

元禾手中的梧桐葉終于燃盡，最后一點火星里映出元鳳被冰封的右眼。那鎏金豎瞳深處，分明躍動著永不熄滅的涅槃?wù)婊稹戏饺f丈紅塵下，百萬禽鳥仍在銜火而舞。

玉簡迸裂，飛出的火鳳凰虛影掠過庭院。所過之處，池中錦鯉生赤鱗，墻角青苔化朱砂。元禾按住灼痛的眉心，恍惚看見南方天際永不熄滅的涅槃火——那既是鳳凰族的枷鎖，亦是百禽朝鳳的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