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格物大道
- 大明世家五百年
- 花非花月夜
- 2163字
- 2025-05-11 00:01:00
“竟能如此解讀?”
“簡直……這不是詭辯嗎?”
“無話可說。”
“可這難道不是孟圣的真意嗎?
孟圣說人之初,性本善。
孟圣說不善的那些不是人,而是禽獸,殺之即可,李大學士所言,難道與孟圣不是一致嗎?”
自元代重新梳理儒家法統后,孟子是僅次于孔子的亞圣,他的話擁有僅次于孔子的效力。
孟子提出性善論的同時,打了堪稱無敵的補丁,那些生來不善的是禽獸,當殺之。
而李祺根據這一點,提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論點,該是多壞的人才需要一直學習來提升道德啊。
那還是人嗎?
這樣的天生壞種,直接殺了便是,還教化什么。
這是何等振聾發聵的質問!
“先生之言,學生無話可說,心悅誠服。”
“李師請繼續講述心理之辨吧,學生已然迫不及待后續。”
“是啊李師,還請繼續講經吧。”
堂中頓時響起了數道聲音,居于兩側的鴻儒學者,神情各異,但面上皆有凝重之色。
這場提前到來的論道至此停下,李祺再次講起了心理之辨。
“朱子注重格物致知,以便明曉天理,但想必諸生在讀了許多書后,都會生出同樣的一個疑問,既不知如何格物,又不曾得到什么天理,久而久之,心中甚至對圣人學問有了疑慮。”
李祺這番話一出,國子監中頓時響起了一陣騷動。
眾翰林學士皆是震驚的望向李祺,他們萬萬想不到李祺竟然敢提起這個尖銳的問題。
理學洶涌發展了一百多年,這種缺陷他們當然知道,也曾懷疑,但是沒人能夠解決,最終幾乎所有人都給出了同樣的答案,“不曾得到天理,是因為格物心不誠,是因為天賦不足,是因為……”
總之有無數的理由,格物致知是沒錯的,畢竟圣人又怎么可能錯呢?
“朱子說,世間萬物,皆有其理,格一物,就能得到一物的道理,誠然是至理名言!”
“自三皇五帝之時,便有先賢觀星,以日月軌跡定陰陽之歷,這便是格物之道,先賢格日月,于是得日月之理!”
“水往低處而流,此乃水之理也,亦是格物所得。”
“每格一物,便有一物的道理。”
“李師,方才您說格物不是增進道德,那格出的理又有什么用處呢?”
“好問題。”
李祺環視堂中皆緊緊注視著他的眾人,道:“格出日月之理,便可以精準的制定歷法,以助農耕,這難道不是太平天下之道嗎?
上古之時,大禹治水,疏通九州,豈不是應用了水往低處流的道理嗎?”
“若是天賦極高之人,還能夠融會貫通。
意識到不僅僅水往低處而流,山石也總是從高處落到低處,天上的東西也總會落在地上,這其中所蘊含的道理,實際上是同一個。”
“格物致知,所知曉的理愈多,就越接近道。
若是再能利用道理,去做成大禹治水、制定歷法這樣的功,以及擁有崇高的道德,那樣的人便足以稱之為圣人了。”
“《左傳》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
這便是吾所探究出的,成圣之道!”
國子監中已經沒什么聲音了,只有李祺的余音仿佛仍在梁間縈繞。
講堂內,數百儒生如泥塑木雕般僵坐,幾乎再不曾見交頭接耳之人。
便是連大口喘氣的人都不曾見。
解縉手中的折扇凝滯,扇骨微微發顫,腦海中宛如有洪鐘大鼓時時響徹。
國子監祭酒唇半張著,卻吐不出一個字,只眼眶泛紅,有千言萬語哽在他喉頭,雙眸圓睜,死死攥緊膝上的儒袍。
這一刻國子監中,風停樹靜,連鳥雀都噤了聲。
檐角銅鈴紋絲不動,仿佛天地間的一切都被李祺的言語震懾。
國子監中的教習,白發蒼蒼的老儒生緩緩閉目,兩行濁淚無聲滾落,砸在案幾上,濺起微不可察的塵埃。
更多的是那些本對李祺有敵意的年輕士子,先是激動,后是面色煞白。
手中的毛筆不知何時已折斷,墨汁沿著指尖滴落,在宣紙上洇開一片烏黑,卻渾然不覺。
整個講堂內,無人交頭接耳,無人咳嗽清嗓,甚至連衣袍摩擦的窸窣聲都消失殆盡。
“何等精妙。”
“貴在清晰。”
這一刻,沉默比任何喝彩都更震耳欲聾。
從不曾有人如此清晰的指出一條通往圣人的大道,且這條大道是如此的寬闊扎實,不再是那些摻雜了禪宗的虛幻之說,不再是那些陰陽方士的鬼神之語。
而是切切實實的,格一物,知一理,做一事,得一功,繼而成其道!
它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瑰美精致,甚至短時間內,他們都找不到破綻,因為它看起來如此的完美。
對眾人的反應李祺并不意外。
理學本就是極為完備、邏輯嚴密的學說,唯一的問題在于朱熹的見識局限于古代世界觀,不知天地之大,宇宙之寬,而來自后世的李祺恰好能夠補上這一部分。
大儒傳承加后人智慧,催生出一位不遜色于古往今來任何圣人的大思想家,難道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嗎?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北方諸生,幾乎同時高聲喝起,“彩!”
“振聾發聵!”
“聞聽大道!”
“李師當作圣人!”
“當為天下之冠!”
“何人敢纓鋒芒?”
一字字一句句,滿滿的都是對李祺至高的推崇。
比這種喝彩更直觀的是系統的消息。
【你在士子中的聲望大幅增加,聲望+5,當前聲望70。】
【你的聲望讓整個家族與有榮焉,家族聲望+10,當前聲望-20。】
這還僅僅是學堂中的士子,若是學說傳遍天下,聲望捅到天花板也不成問題!
那時的他,縱然背負著家族罪孽,怕是也依舊無敵于諸大儒之間,甚至能夠成就半圣之姿!
為天下儒者之冠!
李祺環視眾人,而后將目光落到一眾翰林學士身上,慨然道:“今日講經至此為止,當論其道,諸位誰上前來,與我一辯?”
真正的道爭!
堂中寂靜。
視線交錯,良久,針落可聞。
概因——
滿堂鴻儒,竟一無人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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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三千儒門客,孔孟之后誰稱雄”,明初的思想界不曾有絲毫生機,宛如死沉寂寂的汪洋,又如濃墨無光的夜色,直到李祺出現,他高舉著炬火,成為了黑暗世道中,唯一的光!——《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