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這是齊云恢復意識后的第一感覺。
他感覺自己漂浮在黑暗中，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右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覺，左胸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耳邊是潺潺的水聲，偶爾夾雜著幾聲鳥鳴。
「還活著...」這個認知讓他掙扎著睜開眼。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他躺在一間竹屋中，身下是粗糙的草席。陽光從竹編的墻壁縫隙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屋內彌漫著草藥的苦澀香氣。
“他醒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喊道。
竹門被推開，一個頭戴銀飾、身穿靛藍服飾的老婦人走了進來。她臉上刺著奇特的青色紋路，手中拄著一根形如枯枝的手杖。身后跟著兩個苗人少女，好奇地打量著齊云。
“外來人，命真硬?！袄蠇D人用帶著口音的話說，“被河神送來三天了，老身以為你活不成?！?
三天？齊云試圖坐起來，卻發現自己右半身依然覆蓋著樹皮狀的紋理，右手已經完全木質化，五指變成了細小的枝椏。更可怕的是，這些變化正在緩慢地向左半身蔓延。
“我的同伴...“他聲音嘶啞得像磨砂紙。
“女娃娃們在隔壁?！袄蠇D人用枯杖輕點他的木質右臂，“倒是你，再這樣下去，不出七日就會完全變成樹人?！?
齊云苦笑。變成樹人？那還不如死了痛快。但想到心瑤和白芷還活著，他又涌起一股求生的欲望。
“有辦法...阻止嗎？“
老婦人瞇起眼睛：“看你能付出什么代價。我族'觀落陰'之術可讓你魂魄離體，與體內那東西談判。但風險極大，可能回不來?！?
齊云毫不猶豫：“我愿意一試?！?
“不急?！袄蠇D人轉身，“先讓你見見同伴，再做決定。“
在兩個苗人少女的攙扶下，齊云艱難地挪到隔壁竹屋。屋內，白芷和心瑤并排躺著，身上蓋著繡有奇異圖案的毯子。
白芷雙眼都纏著厚厚的麻布，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心瑤則安靜地睡著，胸口有規律地起伏，那些可怕的黑色枝條已經消失，只在脖頸處留下些微痕跡。
“白芷！“齊云掙開攙扶，踉蹌著撲到床前。
白芷聞聲轉頭：“齊大哥？“她摸索著抓住他的手，“你的手...變得更嚴重了...“
齊云喉頭發緊：“你的眼睛...“
“沒事?！鞍总泼銖娨恍Γ凹浪菊f傷口會愈合。而且...“她抬起手，指尖泛起微弱的青光，“我好像發現了藥王血脈的其他能力?！?
她將手指輕按在齊云左胸的傷口上。青光流轉間，疼痛立刻減輕了不少。更神奇的是，齊云能清晰“看“到體內的情況——斷裂的血管在青光作用下緩慢連接，壞死的組織被分解吸收...
“你能'看'到我的傷？“
“嗯。“白芷點頭，“雖然沒了靈瞳，但觸碰時能感知到人體內的異常。祭司說這是藥王血脈更深層的天賦，通常只會在絕境中覺醒。“
老婦人——顯然就是祭司——滿意地點頭：“女娃娃天賦異稟。若非她日夜為你療傷，你撐不到現在?！?
齊云心頭一熱，握緊白芷的手：“謝謝...“
白芷搖頭，轉向心瑤：“她體內的污染大部分清除了，但心臟處有個奇怪的印記，我不敢貿然觸碰。“
齊云看向心瑤。她睡得很安詳，呼吸均勻，只是眉心偶爾會閃過一絲青光。
“青帝劍印...“老祭司突然說，“這女娃不簡單?！?
正說著，心瑤突然咳嗽幾聲，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眸子依然清澈，但瞳孔周圍多了圈淡淡的青紋。
“齊...云哥哥？“她虛弱地呼喚，“這是哪...“
齊云幾乎喜極而泣：“安全的地方。你感覺怎么樣？“
心瑤試圖坐起來，卻因虛弱而失敗。白芷連忙扶住她：“別急，你體內還有殘余的污染?！?
“污染？“心瑤迷茫地眨眼，突然想起什么，臉色大變，“那個聲音！淵底有個聲音一直想控制我！他說他是青帝，但...但感覺不對...“
老祭司示意眾人安靜，用枯杖在心瑤額頭輕點：“慢慢說，孩子。你記得什么？“
心瑤陷入回憶，聲音飄忽：“我被鎖在石柱上...黑色枝條鉆進身體...很痛...然后有個聲音說'帝血歸位'...“她打了個寒顫，“接著我看到很多畫面...一個青衣女子被九條鎖鏈穿透...夜梟初代首領用她的血施展某種秘法...制造出一個傀儡...“
“傀儡？“齊云追問。
“嗯，就是淵底那個自稱青帝的存在。“心瑤肯定地說，“真正的青帝意識被分散封印在九處祭壇的碑文中。夜梟首領——就是現在這個的首領的先祖——用秘法污染了其中一處，制造出那個傀儡青帝...“
這個顛覆性的消息讓屋內一片寂靜。齊云回想起寒月淵祭壇上那個控制心瑤的存在，確實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碑文...“白芷突然說，“藥君令上的文字提到'九壇鎖怨'...難道就是指九處祭壇封印著真正的青帝意識？“
老祭司的枯杖突然亮起微光：“原來如此...我族世代守護的'圣言壁'，竟是青帝真魂所寄...“
她告訴眾人，這個苗寨的祖先曾是青帝麾下九大護衛之一，奉命守護一處秘密祭壇。寨后山洞中的“圣言壁“上刻滿無人能解的古文，歷代祭司只知那是神圣之物，卻不知具體含義。
“要讀取全部碑文，需要什么條件？“齊云敏銳地問。
心瑤努力回憶：“那個聲音說...需要集齊三塊以上大椿心核...還有帝血為引...“
齊云心頭一震！他現在有兩塊心核，再找到一塊就能讀取碑文！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夜梟如此執著地追捕他——他們需要心核來解讀青帝的秘密！
「三塊心核...」「椿」的聲音突然在齊云腦海中響起，帶著壓抑的興奮，「我知道第三塊在哪...」
齊云沒有理會，繼續問心瑤：“你還記得什么？關于夜梟的計劃？“
心瑤搖頭：“只記得他們要用我做'鑰匙'...好像是要解開什么封印...“她突然抓住齊云的手，“齊云哥哥，我體內有什么東西在改變...那個劍印...它在教我一些東西...“
老祭司若有所思：“青帝劍印...傳說中帝君留給有緣人的傳承。女娃，你可能是被選中的人。“
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嘈雜聲。一個苗人青年慌張地跑進來：“祭司婆婆！寨外來了一群修士，說要找三個外來人！“
齊云立刻繃緊身體：“什么裝束？“
“有穿黑衣的，也有穿藍袍的...他們在爭吵，好像不是一伙的?！?
柳如煙和蒼嵐宗的人！齊云暗罵一聲。他們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老祭司卻出奇地鎮定：“無妨，我寨有祖傳陣法，外人進不來。“她轉向齊云，“倒是你，體內那東西越來越不安分了?！?
確實，“椿“的意識正在齊云體內躁動，兩塊心核因感應到外界威脅而加速運轉。青色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左胸蔓延，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觀落陰...現在就要試...“齊云咬牙道。
老祭司點頭，吩咐準備儀式。白芷雖然看不見，但敏銳地察覺到異常：“齊大哥，你要做什么？“
“和體內的'椿'談判?！褒R云簡單解釋了計劃，“必須找到共存的方法，否則我們都活不成?！?
白芷想反對，卻找不到更好的方案。最終她只是緊緊握住齊云的手：“一定要回來?！?
心瑤也掙扎著抓住他的衣角：“齊云哥哥，那個劍印...它告訴我，你體內的'椿'并不完整...它也在害怕什么...“
來不及細想這句話的含義，齊云已被帶到寨中央的祭壇。這是個圓形石臺，中央刻著與青帝祭壇相似的符文。老祭司讓他躺在石臺中央，周圍點燃九盞油燈。
“觀落陰之術，可讓魂魄暫時離體。“老祭司用枯杖點在他額頭，“你會進入自己的靈魂世界，見到體內那東西。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迷失自我。“
她開始吟唱古老的咒語，枯杖逐漸亮起青光。齊云感到意識開始模糊，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再睜眼時，他站在一片奇異的空間里。天空是翡翠色的，地面如同鏡面，倒映著無數破碎的畫面——有青云村的往事，有神樹被斬的記憶，還有各種陌生的場景。
「你終于來了?！?
齊云轉身，“椿“就站在不遠處。此刻的它呈現出一棵人形樹的模樣，樹干上隱約有張人臉，眼睛是兩顆翡翠般的晶體。
“我們要談談。“齊云直截了當。
「談什么？這具軀殼本就該是我的?！埂按弧暗穆曇艋厥幵谡麄€空間，「大椿種子選擇你，就是為了承載我的意識。」
齊云冷笑：“那為什么我還保有自我？如果你真那么強大，早該完全占據這具身體了。“
「椿」沉默了一瞬：「...因為我不完整。當年青帝那一劍，不僅斬斷了我的主干，還分裂了我的意識。你現在承載的只是碎片之一。」
這個坦白讓齊云驚訝。他想起心瑤的話——“椿“也在害怕什么...
“所以你需要其他心核，重組完整意識？“
「聰明?！埂按弧暗臉渲κ直劬従彅[動，「但即便集齊所有心核，我也需要宿主。你我完全可以共存...」
“像現在這樣？“齊云指著自己木質化的右半身，“慢慢侵蝕我，直到我完全消失？“
「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椿“突然提議，「我們訂立契約。你允許我在必要時接管身體，換取對抗夜梟的力量。每次接管后，我會歸還控制權。」
齊云警惕地問：“代價呢？“
「每次接管...都會模糊一分你我之間的界限?！埂按弧疤谷怀姓J，「但這個過程可以很漫長。你有兩塊心核，壽命已是常人十倍，何必在乎這點代價？」
這個提議確實誘人。面對夜梟這樣的敵人，齊云需要一切可能的力量。但將身體控制權部分交給一個古老意識，風險同樣巨大...
“如果我拒絕呢？“
「那我們就繼續爭斗，直到一方徹底消亡?！埂按弧暗穆曇糇兝洌傅珓e忘了，外面那些追兵可不會等你慢慢做決定?！?
仿佛印證它的話，靈魂世界突然震動起來。外界似乎發生了戰斗，爆炸聲隱約可聞。
齊云權衡利弊，最終咬牙道：“好，我同意。但有幾個條件：第一，未經允許不得強行接管；第二，不得傷害白芷和心瑤；第三，幫我找到第三塊心核?！?
「成交?！埂按弧暗臉涓缮狭验_一個類似笑容的縫隙，「不過第三塊心核所在之處...你可能不會喜歡?！?
“在哪？“
「蒼嵐宗禁地，他們的鎮派之寶'玄天鏡'其實就是心核所化?！?
這個答案確實出乎意料。齊云剛想追問，整個靈魂世界突然劇烈震動！外界似乎發生了劇變...
“怎么回事？“
「有人在攻擊寨子...而且...」「椿」的聲音突然變得警覺，「我感應到了...噬魂蟒的氣息！莫天機那老東西來了！」
現實世界中，齊云猛地睜開眼睛！老祭司正焦急地搖晃他：“快醒醒！寨子遭到攻擊，陣法要撐不住了！“
遠處傳來轟隆巨響，整個地面都在震動。齊云掙扎著坐起，發現木質化已經停止蔓延，甚至略微回縮了一些——契約生效了。
“白芷和心瑤呢？“
“已經轉移到安全地方?！袄霞浪痉鏊饋?，“但敵人中有個老道很厲害，破了外層陣法?！?
齊云感受著體內兩塊心核的力量，以及“椿“意識帶來的全新感知。他現在的實力應該比之前強了不少，但面對莫天機這樣的老怪物，依然沒有勝算。
“帶我去見她們，我們得立刻離開。“
老祭司猶豫了一下，遞過那根枯杖：“帶上'枯榮杖'，它能暫時穩定你體內的心核沖突。但記住，使用它會加速那東西的蘇醒...“
齊云接過手杖，頓時感到一股奇異的力量流入體內。兩塊心核的躁動立刻平息，但腦海中“椿“的存在感卻明顯增強了。
「好東西...」「椿」贊嘆道，「這是用我的分枝制成的...」
來不及細想，齊云跟著老祭司匆匆穿過混亂的寨子。苗人們正在與闖入的修士交戰，但明顯處于下風。齊云看到幾名蒼嵐宗弟子正在圍攻一個苗人青年，立刻揮動枯杖——
地面突然竄出數十根藤蔓，將那些弟子纏成粽子！這種操控植物的精準度和力度，比以前強了數倍！
「我的能力...」「椿」得意地說，「慢慢適應吧?！?
他們來到寨子后方的一個隱蔽山洞。白芷和心瑤已經等在那里，由幾名苗人戰士保護著。
“齊大哥！“白芷雖然看不見，但敏銳地感知到他的到來，“你成功了？“
“算是吧?！褒R云簡單解釋了契約，“現在得想辦法離開這里?！?
心瑤的狀態好多了，能自己站立：“寨后有秘密通道，通向山另一邊。祭司婆婆剛才告訴我了。“
老祭司點頭：“走吧，我族人會拖住敵人。記住，若想徹底解決體內隱患，必須找到第三塊心核，并解讀九壇碑文?！?
爆炸聲越來越近，伴隨著噬魂蟒的嘶吼。莫天機的聲音隱約可聞：“搜！一定要找到他們！“
來不及多言，齊云一手扶著白芷，一手拉著心瑤，跟著引路的苗人鉆進山洞。洞內幽暗潮濕，但墻壁上鑲嵌著發光的苔蘚，勉強能看清前路。
“齊大哥...“心瑤突然小聲說，“我體內的劍印...它在指引我去某個地方...“
“哪里？“
“不清楚...但感覺很重要...“心瑤困惑地搖頭，“像是...青帝留下的后手...“
齊云想起契約內容，在心中問：“椿，你知道她在說什么嗎？“
「帝血劍印...」「椿」的聲音罕見地凝重，「青帝當年留下的最后手段。若那女娃真被選中...事情就復雜了...」
洞外傳來莫天機憤怒的咆哮，緊接著是更大的爆炸聲。齊云不敢耽擱，催促大家加快腳步。
無論前方有什么，總比落在莫天機手里強。而隨著第三塊心核下落的明確，以及“椿“契約的訂立，一場新的征程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