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丹的要求比較過分。
具體有多過分呢？
大概就是，直到軍隊拔營的那一天，貝爾蒂埃都沒有同意這件事，也沒有再提。
兩人也都很默契地沒再提。
同樣身為軍官的方丹很清楚，只要給了下屬自由行動的權力，那么將來這個團到底跟誰姓，可就說不好了。
貝爾蒂埃只是沒主意，不是沒頭腦。
所以方丹也不再提了。
畢竟，有些話提的太多，就不禮貌了。
況且此時的軍營已經完成了拔營的準備，從太陽剛剛升起的那一刻開始，營地里的士兵就已經開始收拾。
一直到接近中午的時候，士兵們才慢悠悠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向著南方出發。
“都準備好了嗎？”
杜布瓦敲鑼打鼓，在營地中來回巡查，生怕丟了人。
至于仲馬那邊的第1營，方丹更是不敢想。
貝爾蒂埃也不敢想。
“好在我們有這些老兵。”貝爾蒂埃對著方丹說，“拉法耶特侯爵麾下的士兵，比這里的士兵強多了，至少不會這么磨蹭。”
“能去美洲的士兵都是精銳，不光有高薪，還有戰斗的意志。”
說完，方丹抬起手，指向了自己的老兵連。
和其他連隊不一樣，老兵連的士兵雖然看上去四仰八叉的，有的在營地里蹲著，有的干脆在地上躺著，但他們早就收拾好了東西。
他們等的實在太久了。
貝爾蒂埃也點了點頭。
老兵的確不一樣。
“主要還是一些軍士和軍官的問題。”方丹說道，“貴族習氣對戰爭的影響太嚴重了。有勇氣固然是好事，但這個時代的戰爭，更加考驗紀律性，以及對命令的服從，而不是個人的勇氣。”
“你說的沒錯。”
對于方丹的論調，貝爾蒂埃基本都是認可的。
雖然落到具體實踐上，方丹的野心總讓貝爾蒂埃害怕，但是在理念上，他們都屬于拉法耶特侯爵所代表的一派。
簡單來說就是“新軍派”。
其中的青壯軍官一致認為，要剔除軍隊中的貴族風氣，應當加強軍官的專業素養，以及動員更多的平民士兵，這樣才能最大化地發揮戰爭機器的作用。
“這次去特魯瓦，說不定就是一個練兵的機會。”方丹說道，“至少能讓他們積累一點經驗。”
“鎮壓平民可算不上經驗。”
貝爾蒂埃搖了搖頭。
不過，方丹就不這么覺得了。
等過上幾年，有的是鎮壓的機會。
很快，當士兵們都收拾好之后，杜布瓦小跑到方丹和貝爾蒂埃面前，先向著貝爾蒂埃行禮，隨后再向方丹報告。
“大家都準備好了。”
杜布瓦說完，便站到了一旁。
而他讓開之后，方丹也看到了早就準備好的軍隊。
整齊列隊的士兵仿佛銅墻鐵壁，锃亮的刺刀在陽光下泛著光芒，白色的制服如同海浪般起伏。馱馬載著沉甸甸的囊袋，不安地刨著蹄子，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雖說慢是慢了點，但是從軍容上來說，已經遠勝其他友軍部隊了。
“出發嗎？”方丹看向貝爾蒂埃。
“出發！”
見到士兵如此，即使是貝爾蒂埃，也瞬間變得雄赳赳、氣昂昂了起來。
隨著他的命令下達，軍樂手立刻吹響圓號，低沉的號聲響起的瞬間，整支部隊仿佛蘇醒的巨獸，開始在大地上蜿蜒前行，整齊的腳步與裝備的碰撞聲交織。
“話說，你派出去的人呢？”貝爾蒂埃對著方丹問道，“這么多天了，他們怎么還沒回來？”
“不清楚。”
方丹搖了搖頭。
但他心里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想。
自己派出去的偵察小隊，很可能遭遇了意外。
......
而在所有部隊前進的時候，另一邊的鄉間小路上，安托萬的情況卻不算好。
他和他的戰友們衣衫襤褸，手里的步槍被布條所纏裹著，上面沾染著泥點，踏下去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看上去格外狼狽。
“媽的......”
安托萬喃喃地說道。
“事情怎么會搞成這樣的？”
“都是因為那個蠢驢。”
一旁的士兵抱怨道：“如果不是他跑去酒館喝酒，和特魯瓦人打起來的話，我們壓根就不會被趕走。”
說完，這些士兵陷入了沉默。
他們是被派去偵察的。
雖然偵察到了不少情報，但是在準備離開的時候，搞得雞飛狗跳了起來——
其中一個士兵酗酒后和當地人干了一架。
此時的法國社會，從上到下都像一個巨大的高壓鍋。從大西洋海岸到萊茵河畔，每個階級的法國人都覺得自己憋了一肚子氣。
然后，這個士兵一拳打炸了高壓鍋。
積怨已久的特魯瓦平民，回去喊來伙伴，繼續加入戰斗。而士兵們本就沒幾個人，再加上當地的衛隊作壁上觀，于是直接被趕出了城市。
“媽的，我們該怎么交差？”
安托萬正在心里打鼓的時候，忽然腳下的大地也開始打鼓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他們紛紛低頭看著地面。
片刻后，眾人又抬頭。
遠處的丘陵上，出現了一支規模不算龐大，但是軍容異常整潔的隊伍。尤其是那邊白底綠邊十字旗出現時，安托萬瞬間有種奇怪的感覺。
就像在外面挨了揍的小朋友，回家見到媽媽一樣。
知道自己要挨批了。
但好歹不用挨揍。
那支隊伍前列的士兵見到他們時，也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派出了小隊，來到了安托萬等人面前。
“安托萬，你怎么在這里？”
杜布瓦第一個跑了過來。
“說來話長......”
還沒等安托萬把話說完，杜布瓦就拉著他的手臂，帶著他跑回了隊伍當中。
跟在兩人身后的士兵，也紛紛小跑著，直到方丹的面前。
騎著馬的方丹自上而下地看著這支小隊，眼神中有一絲驚訝。畢竟，他做了最壞的打算，但現在看來，情況也不是非常壞。
至少沒有缺人。
也沒有缺胳膊少腿的。
“長，長官......”
見到方丹的時候，安托萬面露羞愧，低下了頭。
他不知道該怎么匯報。
方丹給他們吃了那么好，又給他們發錢的。
結果現在把事情辦砸了。
安托萬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
“好歹是把情報帶回來了，對吧？”方丹嘆了口氣，“先給我說說，特魯瓦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