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懸圃津已經變成了大型外交場所，各宗都在長袖善舞，試圖在進入秘境前劃分好隊友和對手。但奇怪的是，屯元宗坐擁蘇照墟這個“三界第一天驕”，卻從未有人上門。

‘這些人不會都被師姐收拾過吧...’

正當焦珥腹誹時，懸圃津的城主前來拜訪。

“浮魚？好奇怪的名字。”

“這位城主自懸圃津建城起就在這里了，”蘇照墟淡淡提醒道，“建城時間是仙歷4770年，倒是一座頗為年輕的城市。”

“千年前？！”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師姐話中的暗示，“與溫熙差不多同一時代，難道...”

“先見一見他吧。”

……

“浮魚見過上宗貴使。”來者是一名毫無特色的中年男子。

“城主大人原先不是人族？”蘇照墟瞥了他一眼，略微有些意外。

“貴使好眼力，”浮魚絲毫不覺得意外，“其實在下乃顛旋界原住民，千年前才遷入人界。”

“哦？”

浮魚突然彎腰，行大禮道：“這便是在下今日登門所求之事，久聞摧心仙子威名，還望救我族人！”

焦珥挑了挑眉毛：‘師姐名頭還是有點用的嘛，情報自己上門了。’

不過堂堂人仙竟這般作態，有點意思。

“先說。”蘇照墟絲毫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影響到。

“兩位可知顛旋界內的生靈源頭？”浮魚露出了回憶的神色，“說來也與那偽仙器有關。”

他剛要繼續往下說，卻被座首女子打斷了：

“原來如此，我觀你本體應是【陰陽氣靈】，而界中偽仙器亦是兩儀類的物什，”她起身來到浮魚身側，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你們是它突破失敗逸散出來的本源。”

“不愧是仙宗嫡傳，”浮魚露出些許苦笑，“正如仙子所言。”

“兩千多年前，祖器欲破境成仙器而未果，遭受反噬，本源潰其半，遂化我族。”

“我們生來就有不俗的天賦，但小世界的上限就是人仙，加之對自由的向往，每一個族人都渴望遷入人界。”

“而我等秘境仙靈想進入三界只有兩種方法，一是放棄原先的修為，在現世從頭開始修行；二是取來現世的珍奇瑰寶，為我等重塑肉身，從而適應外界道則。”

就如同神仙境會撐爆小世界一樣，帶著秘境道則的生靈直接出來也會被壓爆。

“在下和一些同族一千兩百年前放棄修為，從零開始建造了這座懸圃津，以海中物產為生，一步步走來，遂有如今氣象。”

“繼續。”蘇照墟絲毫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

“但不知為何，我等建城后竟再也沒有族人走出，下修派入秘境的人也渺無音訓。”

焦珥好奇地問道：“你怎么不自己回去看看？”

“吾等仙靈重塑肉身后不到地仙就無法再度返回，否則會被小世界的敵視瞬間鎮殺，”浮魚自嘲道，“可能被‘母親’視作了一種背叛吧。”

“奇怪的是，前些日子傳出祖器的消息后，我們突然就恢復了和家鄉的溝通。”

城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也是那時才得知，族人竟都化作了妖獸！”

仙靈是一種可塑性極強的特殊圣靈，而陰陽氣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可謂是上好的修道胚子。就像浮魚，哪怕修為盡失，依然能在大世界成就人仙。同族突然變成妖獸，對他來說恐怕就像人族某一天起床，突然發現家人變成了爬蟲一樣恐怖...和哀傷。

蘇照墟沉吟了片刻：“起來說話。”

“是。”

城主擦去了眼角的霧氣。

“三天前我派去聯絡族人的下屬回來，告知我一切的緣由，竟然說是【賢者】不愿我族脫離顛旋界，便將族人化作妖獸，鎖住所有人的命格。”

“但這怎么可能！”浮魚神色激動，“當年大伙害怕在大世界失去修為后任人魚肉，化作他人資糧，各個膽怯地縮在小世界不敢離開。是賢者大人！他挨個鼓勵我們要勇敢追求自由。”

“我不相信，就問下屬，賢者大人呢，他又在哪，結果、結果...”這位仙人竟像孩子一樣開始嚎啕大哭。

“他竟然告訴我賢者大人已經死了！”

仙人泣不成聲：“我至今都記著賢者大人在集會上向我們描述的未來，‘乘云氣，御飛龍，游乎四海之外’，臨行前他曾把著我的手，對我說‘飄飖于天地之外，與造化為友’...”

“如今我是自由了，但...”

浮魚再次跪了下來，將眉心死死貼緊地面，聲嘶力竭道：“小人聽說上仙是如今三界最強人仙，還望能助我查清當年的真相！”

“我不相信賢者大人會做出那樣的事！”

也許是太過聲嘶力竭，又也許是早就有內傷在身，一番話后他開始撕心裂肺地咳血，而后就著嘴邊的血沫道：

“奴才必永生永世結草銜環而報！！”

議事廳寂靜無比，在座的兩名金丹執事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位城主，他們無法想象這件事竟然能讓一名仙人卑賤至此。

連門外陪侍的僮子都忍不住探出腦袋，冒著被責罰的風險目睹著廳內發生的這一幕。

浮魚依舊緊緊貼著地面，似乎這是他唯一能展示誠意的方式。

當他數到第三十一次睫毛顫動時，胸腔里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痛。后槽牙咬合的酸澀蔓延到舌根，吞咽時喉結的滾動牽扯著頸側青筋。袖中緊攥的指節已失去知覺，掌心的冷汗滲進布料，在肘彎凝成冰涼的細流。

“起來吧，”女子輕聲道，“此事我允了。”

一位執事忍不住側目：“道子，宗內的意思是...”

“我想。”

蘇照墟直接將他打斷，然后看向腳邊的仙人：

“先回去，將知道的信息整理好送來。”

“至于你口中的‘賢者’，我會查明他身上發生了什么，你的族人我也會盡力解救。”

浮魚無法置信地抬起了頭，他本來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從來沒想過八宗的天驕能幫他到這種地步。

“拜謝上仙！”

……

議事廳就剩下兩人后，蘇照墟看向焦珥：“小師弟，是否在疑惑我的決定？”

他輕笑著搖了搖頭：

“師姐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恰好我也想增長一番閱歷。”

“而且，師姐是懷疑陰陽氣靈一族的變故也是幕后之人計劃的一部分吧？”

蘇照墟頷首道：

“不錯，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小世界的上限擺在那，賢者最多是人仙境，加之顛旋界隨時可能逆轉修為的規則，他不可能有絕對的統治力。想改變整個種族的形態只有一種可能。”

“偽仙器？”

“嗯，所以如果你得到偽仙器應該也能順手給這一族自由。”

“自由啊...”焦珥頗為感慨，“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現在卻又為了過去，將來之不易的自由許諾了出去。”

“這位城主也是個‘糊涂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