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陰險的陷阱。”

“看似是正反兩種觀點都能選擇，但真支持刪除記憶可就完了！”

“道心題竟然兩道都在大題。”

這次焦珥沒有匆忙下筆，論證題篇幅較長，他必須好好規劃一下。

草紙上羅列了大致步驟后他才開始動筆，首先要定下總基調：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

反者之用代表痛苦的記憶不一定是壞事，接下來論述痛苦記憶的必然性和現實性：

“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仙求道，農赴時，商趨利，工追術，仕逐權，勢使然也……”

痛苦是不可避免的！

“夫形者，生之舍也；氣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則三者傷矣……”

一旦少了痛苦的回憶，精神就不再完整，仙途也會受到影響。

然后轉折，表明要“超越痛苦”：

“故真人者，受辱而不慚，居下而不憂?！?

“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

“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

得道之人不會將痛苦視作折磨，而是仙途上必經的風景罷了。

最后是結尾的升華：

“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故萬物一也。”

苦難與安樂，皆不過是“氣”的聚散，而人性的真諦，正在于對此循環的覺悟與超脫，最終便是求仙者所求的“一”。

“大功告成！”

他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水，再次看向沙漏，上方流沙幾乎耗盡。

簡單掃視考場，大部分人都已結束答題，等待收卷。

隨后看向右側，正好伍矛也將視線移了過來，微笑的雙眼中滿是寒霜，似乎在看一個死人。

呵，靜等結果便是。

……

考試結束后近千人擠在廣場上，雖然此處修士居多，但卻無人浮空，因為閱卷沒有結束前考場依然被法陣覆蓋，禁法禁神識，只有應試司的地區考官可以動用神識閱卷。

之所以有這么多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金丹期以上修士和高級仙官擁有蔭蔽權，可以免去學府的篩選，直接推舉后輩進入初試。

安靜了沒多久，惹人厭的聲音立馬傳來：

“竟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報了誅邪司——”伍矛帶著幾個跟班走了過來，“考場見到這位‘雜物間學仙’時我還有點不可思議呢?！?

焦珥卻懶得理他，直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動作很滑稽，但效果很顯著。

伍矛才剛開始蓄力吟唱，剩下的話就被堵在肚子里出不來，反而把自己憋得面色通紅，不復方才風度。

“你...”他恨不得拆了這個禁法陣。

不過周圍的人也被他的聲音吸引，驚詫的目光停留在了焦珥身上。

“沒看錯的話是凡人吧，凡人去考誅邪司，噗嗤?！庇腥诵Τ隽寺?，為嚴肅的考場增添了一份歡樂。為了緩解等待分數前的緊張，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議論。

“且不論以凡人的學識能不能考上誅邪司，就算考上了，他進去做什么，給妖魔做點心？”

“會不會是想著做文職？”有人向同伴問道。

“誅邪司就算是文職，風險也是其他府司的十倍以上，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有凡人...真夠幽默的?！?

堵住耳朵的焦珥根本沒聽到這些人的竊竊私語，不過看周圍人對他指指點點的樣子，他也能猜到在說什么。

“呵，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等我有了金手指，不過都是過往云煙罷了。”

不過很快議論聲就消散無蹤，一道道光紋開始在在半空構建“金榜”，彷佛有無形的繡工正在穿針引線，天幕為布，神通作針，金絲成線。

伴隨龍吟鳳嘯之音，今年的仙官考試正式出榜，三府九司依次排列。

首先是大攝政仙官的內閣機構：

“乾元府，無?！?

一陣陣嘆息傳來，今年西靖城又在乾元府空軍了。

“議律府，無?！?

“玄黃府，無?！?

得，三大府考生全軍覆沒，嘆息變成了哀嚎。不過九司才是西靖這種邊城真正可以競爭的領域。

“居貞司，一人，章晟?！?

更大的哀嚎聲響起，完全蓋過了此人興奮的高呼聲。

“農時司，二十五人，......”

歡呼聲終于崛起了，居貞司畢竟是皇室直屬，編額少就算了，競爭還大。但農時司各地都有分支，編額更多，也喜歡錄取本地人。

接下來是議律府直屬的應試司。

“應試司，無。”

哀嚎再次鎮壓歡呼。

直屬三司中還剩一個乾元府麾下的誅邪司。

“誅邪司，一人，焦珥?！?

哀嚎聲頓時靜了一靜：

“誅邪司今年竟然在西靖取人了？”

“怎么沒聽過有叫焦珥的修士？”

“我在考場看到過名牌，那個凡人好像就叫焦珥...”

周圍更安靜了。

“妖魔又多了一道菜罷了...”

“就他一個凡人，面試肯定過不了...”

有人酸溜溜地小聲念叨。

而焦珥本人，他望著自己投在半空上的名字，突然笑出聲來。

他越笑越大聲，越笑越恣意，越笑越張狂，最后仰天長嘯：

“哈哈哈...”

“金書劈破九重云，霞染飛升玉骨輕?！?

“閱遍千書仰天笑，凡人登榜說狂名！”

“哈哈哈哈哈......”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焦珥了。

不遠處的伍矛卻呆在了原地，滿眼的不可置信，他可以接受自己沒有上榜，那畢竟是誅邪司，哪有人前十年就考上的。

但焦珥上榜他接受不了?。?！

他一個凡人，憑什么呀！

“姓焦的！”嫉妒到失去理智的伍矛大喊道，“你給我等著！”

“好，我等著?！苯圭硌凵癖洹?

……

青石板縫里的月光被踩碎成銀屑時，大考的金榜在夜色中愈發顯眼，很自然地成為了今晚全城的談資。

近百位成功上岸的學子歡聚一堂，被居貞司錄取的章晟成了酒樓中絕對的焦點。

散修“仙子”們在堂中如翩翩起舞的花蝶，收割著花蕊上的歡聲笑語。

只可惜花群中少了那朵誅邪司的“天仙子”，聽說還是個普通人呢，這到了姐妹手中不得...嘿嘿。

有女修經不住好奇，向同被直屬三司錄取的章晟打聽。

“哼，不但是個凡人，還是個臭外地的?！彼灰詾槿?。

“也許是誅邪司許久未在西靖取人，今年正好有名額分配過來，卻被這臭外地的搶了去?！庇腥朔薹薏黄降?。

此言一出，飲了許些酒的學子們更是惱火。也怪焦珥平日完善計劃、工作、學習都要兼顧，少了與同窗的交往，此時竟無一人為他說話。

“無妨，他明日面試必然過不了，”醉醺醺的章晟一臉倨傲，“我不信誅邪司會主動給妖魔加餐。”

“哈哈哈哈哈...”眾人一同大笑起來。

另一邊，往日學子如云的西靖學府四下寂寥無人，像是原時空高考完的高三教學樓，只有門口賣餛飩的老婦帶著一些火氣。

她舀起半勺熱湯潑在炭火上，滋滋白霧里裹著句嘀咕：“那跟著流民來的普通人，也能摸到登仙門？”

校內的雜物間內，“外地人”焦珥已經不復白日的張狂，他等來了伍矛的“報復”。

“對、對不起，當初是我不懂事，小肚雞腸。”

伍矛滿臉悔恨的印記。

“伍道友，別揍了，別揍了?！睂W府導師姜瑾做出拉架的動作。

“你倒是用點力啊！”伍沅一邊腹誹，一邊還是忍痛狠狠抽在伍矛臉上，“逆子竟瞞著我做下此等錯事！”

“前輩這又是何苦呢，伍同學好歹也是修士，打著手也痛，不如用法器代勞。”

姜瑾和伍家父子同時抽了抽眼角。

伍矛看著自己今晚怕是難了，直接逼出一嘴白沫，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嘿。”

這操作給焦珥看笑了，不過他也知道適可而止，畢竟比起報復這個小角色，自己的【金手指誕生計劃】更重要。原本還以為需要在誅邪司工作一段時間賺取啟動資金，但現在不就有人送上門來了嘛。

果然，伍沅拿出一顆刻著繁雜花紋的晶石：“這是大作錢行的不記名憑證，里面有6000靈石，愿予小友稍做補償。”

焦珥心算片刻：“還算有誠意，相當于普通仙官兩個月的薪水。”

姜瑾接過晶石查驗了一番，向焦珥點了點頭，同時將憑證遞了過去。

“好歹是同窗一場，我怎么好過多責怪伍同學呢？”

伍沅總算松了口氣，他不過是靠著祖蔭在農時司勉強度日，哪敢跟誅邪司這種暴力部門的人對抗。

即使對方連面試都沒過。

“既然誤會化開，那我等先告退了?！?

“告辭！”

說罷提起伍矛，逃也似地離開了。

“額...誅邪司這么嚇人嗎？”

“你都沒有詳細打聽過也敢報考?。俊苯獰o語道，看得出他興致不是很高。

焦珥也能理解，畢竟都是自己的學生，誰愿意整這些糟心事呢？

“其他方面我倒是了解，誅邪司的權能、分司司長、待遇什么的，甚至還有它的財政狀況，但‘嚇人’么...這些人傳人的內容也不會記載在書籍上啊?！?

“誅邪司常年跟妖魔廝殺，里面的修士多多少少道心有些問題，入魔極為常見，故每年都會有‘殺戮份額’?！?

“這肯定不好直接對民眾公開，所以不見于典籍之中，最后也就變成傳聞之類的東西?！?

“但仙務系統的人心里都有數，知道這是真事，連掌控軍隊的玄黃府都沒那些殺才跋扈?！?

姜瑾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學生好像馬上要成為自己口中的“殺才”，稍有些不好意思。

焦珥完全沒有在意，若有所思道：“難怪這么順利，最后的兩道道心題我發揮最好?！?

老師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了，誰也沒想到往年不受重視的道心題今年所占分值這么高，沒有修為可以進去再修，可道心的提升就沒那么容易了?！?

“不過說這么多，你面試準備的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