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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包子宴

他還沒來得及跟少女計較,鋪天蓋地的威懾感降臨了。

顯然是考慮到了客戶的體驗,大有鏡的注視并不會帶去實質性的壓迫。但面對這種偉力,會讓人下意識將自己視作螻蟻,如同將凡人獨自置身浩瀚星空,誰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幻境像被擦去的水墨畫一般徐徐淡去,倆人又“回”到了喧鬧的大廳。

大廳裝飾極為豪華,襯得起屯元宗的地位,而在其側方有一面格外奢華的墻壁,通體貴金屬打造,上面雕刻著屯元險業的所有險種。

早有謀算的焦珥沒急著離去,反而打量起了這面墻:

他剛下的凡人長壽險在腳底的位置,沿著“菜單”越往上險種名字越長,蕭小炎的“乾乾長興自在無憂險”也只是在中間靠下的位置。

他看向“菜單”最上方,填滿仙法特效的炫金文字幾乎亮瞎他的凡眼:三災渡厄乾坤九轉萬載無極混元成道特約險。

他指了指,問道:“那是什么?”

“屯元宗用來彰顯自身強大的手段罷了,”蕭小炎撇了撇嘴,絲毫沒顧及旁邊的屯元宗弟子,“聽說保了這個險會有仙人全天候護道,大有鏡會時刻投下目光,而且哪怕不慎隕落,屯元宗也會去陰府把被保險人撈出來。”

“理論上講,買了這個保險想死只能等壽盡,但它的投保金額要整整一個道錢!”

“貴客說的不錯,此險種是我宗太上親自設立,確實只有象征意義,因為根本不可能有人掏得出一個道錢。”有女弟子在旁直言不諱道。

“難怪。”焦珥若有所思。

當年天仙立道,按照當時三界的財富總和,以曠世奇珍為料,大道作火,熔鑄了八枚道錢,然后將其分散,化作八萬枚卦幣,每枚卦幣又能化作一萬枚雜錢,以此創建貨幣體系。

現在三界中流通的靈石并非礦脈中開采的天然礦石,而是由雜錢所化的特殊貨幣,每枚雜錢能分化出一百萬枚靈石,這也成為一般人日常生活修煉所用的主流貨幣。

總而言之,全天下的財富只值八枚道錢!

屯元宗號稱擁有仙界八分之一的財富,再結合這個定價,很難說這不是一種另類的炫耀,或者說...自身實力的彰顯。

所以女弟子介紹時帶著淡淡的優越感,可蕭小炎最見不得宗門之人的這般作態,直接拽著焦珥離開了屯元險業。

“走了走了,還有任務要做呢!”

“敢不敢打個賭?”

“什么啊。”

……

傍晚時分,在無方城享有盛名的酒樓艮坤閣早早掛上了燈籠,豪客的歡飲之聲四溢,因為酒樓的主人新認了一位兄長。

這位主人的宴席在城中素來聞名,至于原因,除去她的絕色容顏外,還有席上不同尋常的菜肴——包子。

對無方城的散修來說也算趣事一件。

“還望諸位不要在意,妾身家資薄薄,只能以這包子饗客。”只見說話者身著朦朧煙雨,茜紗裁就廣袖流仙裙。鬢間略點珠翠,系著半褪的晚霞數縷,映得雙頰如醉。

正是艮坤閣的主人,桂瞳。

“仙子說笑了,總不會真有人覺得那是普通包子吧?”有修士笑道。

“就算沒有那等仙珍,我等共聚一堂也算一樁美事。”有老者長捋胡須。

“只是不知仙子新認的兄長何在?”有人好奇道。

桂瞳偏了偏頭,向侍女問道:“哥哥收拾好了嗎?”

“不用催了,我來了。”

“諸位久等了。”

爽朗的男聲傳入大堂,同時又有佩環輕叩之聲回蕩,俄而轉出個少年郎。其身著月白暗云紋箭袖袍,外罩石青緙絲鶴氅,行動時襟擺似攪動一池春水。面若新雪敷玉卻透著三分英氣,唇不點朱而自含丹色。

堂中不由得安靜下來,倒不是因為少年的俊朗外貌,而是——

“怎是一個凡人?”有修士忍不住言道。

“凡人又如何?”桂瞳反問道。

這名修士啞然。

桂仙子對待凡人的態度像極了那些名門正派,絲毫不似其他散修——只考慮自己。艮坤閣一層常年有窗口向凡人開放,售賣廉價又美味的包子,而且其中像是加了仙家的草藥,對普通人略有一些鍛體效果。

因此桂瞳在無方城的凡人中口碑極佳,此時冒出個沒修煉過的兄長也不足為奇了。

而且看那倆人——視堂中喧鬧如遠山松濤,唯剩兩雙眸子間架起的鵲橋:橋這頭是她用眼風布陣,橋那頭是他以眸光破局。

哪里像剛認的兄長,怕不是情郎哩!

但就算這樣,賓客的態度還是有了微妙的變化。

焦珥沒有在意旁人異樣的眼神,徑直來到桂瞳身側席位坐下。

“哥哥可讓大家好等。”桂瞳佯裝惱怒。

“還請妹妹見諒——”焦珥笑著摟住了她的細腰。

猝不及防的暖意自后腰漫開,指節分明的手掌隔著薄綢貼上蝴蝶骨下方最脆弱的凹陷。

“哥...哥哥...”桂瞳尾椎涌起細密的酥麻,喉間溢出半聲輕吟又被生生咬碎,齒尖在朱唇烙下鮮艷的痕跡。

場間的歡鬧聲彷佛突然消失,只剩劇烈的心跳和發間銀簪流蘇的瘋狂震顫。

“等...等到宴會結束,”桂瞳壓抑著內心的沖動,拼盡全力將口中的唾液下咽,“哥哥不、不要著急...就今晚。”

桂仙子臉色紅得能滴出血來。

好在下方的修士們沒有關注焦珥太久,兩人在上面的卿卿我我也未引得太多視線,因為熱騰騰的包子被端了上來。枯燥的修行讓這些人口腹之欲更甚,此前的桂花酒也勾起了深藏的饞蟲。

但兩人除外。

“這家伙,難怪要跟我打賭,說他一個人足以解決這事,合著是享福來了。”扮作來客的蕭小炎滿目鄙夷。

“你急什么啊,這不都是你姐姐的安排。”另一人是亦做了偽裝的公冶雪蓑。

“誰急了!”少女不滿道。

另一邊,焦珥好奇地看向侍女手中,在司里的安排下他認了這樣一個妹妹,但她特制的包子還從未見過呢。

恰見得朱漆食盒次第打開,白霧騰旋處恍有玉女搗香。定睛看是十八褶素紗裙——那面皮瑩如新雪初凝,褶尖沁著梅蕊胭脂色,應該是廚娘巧手點染的胭脂蘿卜汁。

有懂行的食客舉箸輕提,面皮顫巍巍如捧心西子,忽地綻開,涌出赤霞般的紅油,裹挾著松茸碎與蹄筋膠,香氣彷佛化作游絲攀上艮坤閣的雕花梁柱。

焦珥用銀匙舀起漏出的蟹黃,此時窗外恰飄進幾瓣桂花,墜在醋碟里旋成金箔舟。

“張嘴。”

桂瞳羞紅了臉,但還是乖乖張口含下了銀匙,像是挺頸的天鵝。

焦珥又舀起一勺湯,這次銀匙的水光里晃起了她舌尖的倒影。舌尖先試探性地輕觸勺沿,然后粉潤軟肉才謹慎地蜷起,又順著銀匙弧度緩緩舒展,最后卷著湯液縮回貝齒間。

被吮過的銀勺還殘留著水色光暈,雖是桂瞳自己親手做的美食,與眼前的哥哥相對比,頓時索然無味。

蒸汽同樣漫過諸食客眉睫,模糊了眼前,舌上的鮮味更是教人停箸忘言。

看到這一幕,蕭小炎惡狠狠地咬下一口包子,彷佛筷上的物什跟她有血海深仇。

看到客人們紛紛陶醉其中,桂瞳也開心地笑了,月牙般的眼廓甚是好看。她舉杯示意焦珥共飲,后者自是奉陪。

“這包子真可謂無方城一絕,難怪便是筑基高修也要貪這一口。”

“只可惜桂仙子始終藏著配方,不與我等分享。”有人假裝責怪。

“哈哈哈,道兄何必在意,多半是普通人所用的蓬灰之類,我看這關鍵之處還得是仙子的巧手。”

原來,每當桂瞳饗燕,艮坤閣后院都會有有裊裊灰煙升起,正如凡人在拉面時會加入蓬草燒制的灰,人們猜測這便是仙子在燒制秘方。

“道友若真好奇,小女子將配方拱手送上又何妨?”桂瞳捂嘴輕笑。

“方才戲言耳。”修士趕忙揮手拒絕,引得席間一陣好笑。

酒酣之際,食客們略微放下了仙凡之別,打聽起桂瞳這位兄長的來歷。

“在下焦珥,半年前從天公城來此,一直在守藏室整理典籍,與舍妹也是因此相遇。”

這自然是誅邪司安排的假身份,對他來說也算回歸老本行了,為此可是浪費了半個月的時間。

“竟是這份清閑差事。”食客們對他的印象略有改觀,守藏室的正式工在他們看來也算是入了“編制”,不是純粹的凡人。

“那便祝閣下早日褪凡。”人們突然變得熱切了,紛紛端酒祝福,焦珥笑著一一接下。

但他畢竟是凡人之軀,不一會兒就紅透了臉。

“哥哥不如先入后閣歇息?”桂瞳關心道,然后貼近了他,聲音細若蚊吟,“妹、妹妹稍后便去尋哥哥...”

“可別讓我久等。”

“瑤兒,送...”

“不用,兩步路而已。”

焦珥隨后向眾人告罪,退出了這間歡鬧之所。

關上門的片刻彷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酒客們的喧囂變得飄忽,侍女們端著菜肴疾步而動的響聲反倒清晰許多。

中途路過廚房,艮坤閣廚房分作兩間,一間平日里使用,另一間專供桂瞳宴請客人時親自操刀,除了她不允許其他人進入。

焦珥沒有進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徑直來到艮坤閣后院。寧靜的小院里撒著點點月色,足下麂皮靴踏過蒼苔時,竹影向兩側分開,恍若碧蛟為其引路。而屋舍內早已有侍女點好了燈。

他隨意箕坐在席,扯了扯領口散去內里的酒氣,看向掛滿屋內的畫卷。

畫卷上是形態各異的俊俏男子,每卷男子或倚松啜露,或策馬逐云,墨痕間暗涌異香。除此之外還有執銀毫的書生,醉臥桃林的公子。

一陣暖風吹入,燭火搖曳間,滿屋丹青似活了過來:松下的廣袖生云,馬背的箭翎凝霜,甚至那執棋公子的玉冠瓔珞,都隨更漏節奏明滅變換。

焦珥不由呆了片刻,回過神來時不慎打翻了凈手的銅盆,水汽漫過梁柱,滿墻男子眸中竟齊齊泛潮,原是畫絹吸了濕氣,墨色在生宣上泅出淚痕般的暈影。

好似在齊齊向他哭訴。

隨著月色的偏移,宴會到了尾聲。聽著遠處動靜逐漸變小,輕柔的腳步聲傳來。

他背對屋門而坐,聽到聲音卻沒有回頭。來者停下了腳步,輕輕跪下將他擁住,溫柔地壓在背上。一雙柔荑從棱角強健的胸部拂過,一路向下,停在了棱角分明的腹部,感受著男子的陽剛之氣。

“這么著急嗎?”

“嗯。”桂瞳羞澀地輕哼,聲音細弱如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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