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爺，這是上個月新開那幾家洗衣店和修車行的流水，還有咱們參股的幾家小餐館的賬目，都挺好。”

阿細將一疊文件放到羅夏桌上，臉上帶著幾分輕松。

華人幫的生意，在羅夏的規劃下，正有條不紊地向著更“干凈”的領域拓展。

面包店、雜貨鋪、小型運輸車隊……

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行當，匯集起來卻也成了不小的產業，更重要的是，它們能讓華人幫在伯明翰地面上扎得更深。

羅夏嗯了一聲，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看了看：“修車行的生意比預想的要好。看來伯明翰的汽車越來越多了。”

“可不是嘛，現在連一些小工廠的管事都開上二手車了。”

阿細笑道，“對了羅爺，我們和本地幾家小工廠簽訂的零件運輸合同，最近量也上來了。只是……”

“只是什么？”羅夏放下文件。

“只是最近有幾次，我們的運輸車隊在城外被憲兵攔下來檢查，查得特別仔細，耽誤了不少時間。有一次還差點說我們超載，要扣車罰款，后來還是多塞了點錢才過去。”阿細眉頭微蹙，“以前這種事可不多見，而且他們查的好像都是些……說不上來的東西，什么都要打開看看。”

旁邊的陳黑子一聽，火氣就上來了：“媽的！憲兵了不起啊？敢查我們華人幫的車？羅爺，下次再有這種事，讓我帶兄弟們去‘慰問’一下那幫穿軍皮的！”

“黑子，別沖動。”羅夏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憲兵不同于警察，他們背后是軍隊。能讓憲兵出來找麻煩，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他看向阿細，“查的是特定貨物，還是所有貨物都查？”

阿細想了想：“好像主要是運往城西工業區的那幾批貨，里面有些是金屬零部件，還有一些化工原料。都不是什么違禁品，手續也齊全。但他們就是翻來覆去地查。”

“城西工業區……”羅夏手指在桌面輕點，那里有幾家工廠，隱約聽說和軍方有些訂單往來。他轉頭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慳哥：“慳哥，道爾頓上校那邊，最近有什么動靜？”

慳哥抬起頭，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道爾頓上校本人沒什么異常活動。不過，有情報顯示，伯明翰最近新注冊了幾家安保公司和物流咨詢公司，法人代表都是退役軍人，而且資金來源都指向幾家有軍方背景的投資機構。這些公司，最近和城西的一些企業接觸頻繁。”

“軍方背景的投資公司，退役軍人……”羅夏若有所思，“看來，道爾頓是想通過影響本地經濟來給我們施壓。他倒是學聰明了，知道直接動粗效果不大。”

就在這時，羅夏的太陽穴沒有任何征兆地跳了一下，一種莫名的不安感涌上心頭。這種感覺，比以往任何一次“金手指”的預警都要強烈，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那枚銅錢，觸感冰涼。

“怎么了，羅爺？”阿細見他臉色有異，關切地問。

“沒什么。”羅夏定了定神，“慳哥，那幾家新公司的資料，你再仔細查查，看看他們和道爾頓上校有沒有更直接的聯系。特別是資金賬戶，看看能不能挖出點什么。”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道爾頓之前那本加密通訊錄的碎片，破解得怎么樣了？”

提及此事，慳哥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些許凝重的神色：“羅爺，那通訊錄的加密方式非常獨特，我用盡了辦法，也只破解了其中不到十分之一的內容。而且，里面的信息很古怪。”

“古怪？”

“是的。”慳哥從隨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張紙，遞給羅夏，“您看，這是我目前整理出來的一些高頻詞匯和短語，還有一些無法解讀的坐標數字串。”

羅夏接過紙，目光在上面掃過：“‘搖籃’、‘牧羊人’、‘阿爾法序列’、‘靜默區’……這都什么跟什么？軍事行動代號？”

慳哥搖了搖頭：“不像。如果是行動代號，通常會有明確的任務指向或者地理區域。這些詞更像是……某種實驗項目的命名。而且那些坐標，我查對過，一部分指向無人山區，一部分甚至在海外的公海區域，沒有任何已知的軍事基地或設施。”

“實驗項目？”羅夏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想起坎貝爾探長透露的“渡鴉”和“夜鶯行動”，想起在科普蘭莊園地下室發現的那些詭異“樣本”。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線索，此刻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了起來。

“羅爺，您還記得我們從科普蘭莊園找到的那些資料嗎？”慳哥提醒道，“里面提到過一些關于‘特殊人才篩選’和‘能力強化’的只言片語。”

羅夏心中一動：“你是說……軍方可能在秘密進行某種……超常規力量的研究？”這個念頭一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誕。但金手指那越來越強烈的危機感，卻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可能性。

如果真是這樣，那道爾頓上校在伯明翰的所作所為，恐怕就不只是針對華人幫那么簡單了。他的背后，牽扯的可能是一個遠超想象的龐大計劃。

“這個道爾頓，”陳黑子聽得云里霧里，忍不住插嘴，“他到底想干什么？又是商業滲透，又是軍方施壓，現在還搞出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他要是真想跟我們干，直接劃下道來就是了，用得著這么拐彎抹角嗎？”

“這就是軍方和黑幫的不同之處。”羅夏緩緩開口，“黑幫爭斗，輸贏往往只在拳頭和膽量。但軍方，他們掌握著國家機器的一部分，行事更講究策略和隱秘。道爾頓本人一直沒有直接露面，所有動作都是通過代理人，這就讓我們很難抓住他的實際把柄。”

他走到窗邊，看著遠處模糊的城市輪廓。“如果我們的猜測是真的，那我們面對的，就不僅僅是一個軍方上校，而是一個組織嚴密、擁有強大資源的秘密集團。他們的力量、紀律和行動方式，都遠非我們之前遇到的對手可比。”

辦公室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阿細和陳黑子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以往無論是街頭火并，還是商業傾軋，他們都相信羅夏總有辦法帶領華人幫闖過去。但這一次，對手的層面似乎完全不同了。

“那……那我們怎么辦，羅爺？”阿細的聲音有些發干。

羅夏沉默片刻，轉過身來，臉上又恢復了慣有的平靜：“慌什么。天塌不下來。”他目光掃過眾人，“首先，我們不能自亂陣腳。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得住氣。”

“黑子，約束好手下的兄弟，最近一段時間，盡量避免和官方人員發生任何沖突，尤其是軍方的人。就算有挑釁，也要先忍下來，第一時間向我匯報。”

陳黑子雖然心里憋屈，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悶悶地點了點頭：“知道了，羅爺。”

“阿細，”羅夏繼續布置，“你那邊，把我們運輸公司的業務暫時收縮一下，特別是往城西工業區的運輸，如果不是非接不可的單子，就先緩一緩。另外，讓律師團隊準備好，萬一真的發生什么意外，我們要在法律上站得住腳。”

“明白。”阿細應道。

“慳哥，”羅夏最后看向他，“破解通訊錄的事情，你繼續跟進，想辦法弄到更高級的設備或者找些這方面的專家幫忙，錢不是問題。我要知道軍方那個所謂的‘秘密研究’，到底是什么名堂。還有，‘北極星資本’那條線，也不能斷，繼續深挖。我總覺得，倫敦那幫人和軍方之間，恐怕也有著某些我們不知道的聯系。”

“是。”慳哥答道。

羅夏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道爾頓的目的，現在還不明朗。在弄清楚他的真正意圖之前，我們不宜輕舉妄動，更不能和他直接發生沖突。眼下的重點，是收集情報，摸清底細。”他嘴角露出一絲冷峭，“他們喜歡在暗處活動，那我們就陪他們玩玩捉迷藏。看看誰先露出狐貍尾巴。”

他想起了艾德禮議員提到的“敏感利益”和“北極星資本”，以及金手指在提及這些名字時的強烈反應。倫敦的勢力，軍方的觸角，還有那個神秘的“渡鴉”……伯明翰這潭水，比他最初預想的還要深不見底。

“媽的，這些當兵的，就是花樣多。”陳黑子忍不住又罵了一句，“要是真刀真槍干一場，誰怕誰啊！”

羅夏看了他一眼，沒有批評，只是淡淡地說：“時代不同了，黑子。拳頭硬是好事，但腦子更要跟得上。我們華人幫要在伯明翰站穩腳跟，就不能只靠打打殺殺。規則，有時候比刀子更管用。”

他走到酒柜旁，給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卻沒有喝，只是拿在手里輕輕晃動著。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旋轉，映出他深邃的目光。

“不過，”他話鋒一轉，聲音里透出一股寒意，“如果有人真以為我們華人幫是泥捏的，把我們逼到了墻角，那也別怪我們不講規矩，讓他們嘗嘗什么是真正的過江猛龍。”

夕陽西下，將羅夏的身影拉得很長。

一場圍繞著更大利益和更深陰謀的暗戰，已在伯明翰悄然升級。

軍方的介入，像一只無形的大手，開始在這座工業城市上空投下濃重的陰影。而羅夏，則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在迷霧中冷靜地尋找著獵物的蹤跡，等待著一擊必中的時機。

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可能充滿兇險，但同時也可能，蘊藏著將對手徹底掀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