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精心打理過的小花園,鳥語花香,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若不是空氣中還隱約飄散著消毒水的味道,很難想象這里是一家高度戒備的私人療養院。
羅夏推開病房的門,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正費力地想撐起半個身子的慳哥。
“別動!”羅夏快步上前,輕輕按住他,“醫生說你得多躺躺。”
慳哥咧嘴笑了,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亮得出奇:“羅哥,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咳咳……以為見不著你了。”
“胡說什么。”羅夏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看著他纏滿繃帶的胸口,那場伏擊的慘烈似乎還歷歷在目。“醫生說你命大,再偏一點,神仙也難救。”
“嘿,閻王爺不敢收我,怕我去了給他當師爺,把他那點家底都算計光了。”慳哥開了個玩笑,但牽動了傷口,又是一陣咳嗽。
羅夏給他掖了掖被角:“行了,省點力氣。你這次……受苦了。”
“值!”慳哥眼神灼灼地看著羅夏,“羅哥,你干得太漂亮了!真的,太漂亮了!反殺那幫清道夫,匿名信攪渾水,接著倫敦那一把火,最后是碼頭倉庫……嘖嘖,一環扣一環,哈里森那老家伙估計肺都要氣炸了。我躺在這里,聽著外面的消息,都覺得痛快!”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幾分由衷的贊嘆:“以前我覺得,你是有勇有謀。現在看來,你已經是真正的一方梟雄了,羅哥。這伯明翰,不,這整個英格蘭,以后都得有你一號。”
羅夏擺擺手:“別給我戴高帽。現在還遠沒到高枕無憂的時候。”
他將近期的局勢簡明扼要地向慳哥介紹了一遍:華人幫雖然聲威大震,暫時穩住了腳跟,但和哈里森的梁子算是徹底結死了,那老狐貍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場更猛烈的風暴恐怕還在后頭。
神秘的“渡鴉”小隊依舊像幽靈一樣潛伏著,目的不明,始終是個心腹大患。
警局的坎貝爾探長,那家伙也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在暗處不知道打什么算盤。
從倉庫里繳獲的那些關于非法實驗的藥水和筆記本,更是個燙手的山芋,威力巨大,但也可能引火燒身。
幫派內部,雖然經過清洗和提拔,暫時穩定,但攤子鋪得太快,人手和管理都有些捉襟見肘,隱患不少。
“哈里森那邊,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報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羅夏的指節輕輕敲擊著床沿,“‘渡鴉’那幫人,我總覺得他們像是在下一盤大棋,我們可能都只是棋子。”
“坎貝爾……”羅夏沉吟道,“他之前想從我這兒套話,被我糊弄過去了。現在哈里森焦頭爛額,他估計也在等機會。這種人,不可不防,也不可全信。”
“至于那些藥水和筆記本,”羅夏看著慳哥,“我讓阿力他們先秘密研究,但總覺得這東西太敏感,留在手里,遲早是個麻煩。”
慳哥靜靜地聽著,雖然身體虛弱,但大腦卻在高速運轉。他咳嗽了幾聲,緩了口氣,才慢慢開口:“羅哥,你分析得很透徹。眼下的局面,確實是機遇和危機并存。”
他喘了口氣,眼神卻愈發清明:“哈里森那邊,我們確實把他打痛了,但他根基深厚,短期內想徹底扳倒他,不現實。我們現在要做的,是鞏固現有地盤,消化這次勝利的果實。那些新歸附的小勢力,要恩威并施,盡快讓他們真正融入我們華人幫。”
“資源整合是關鍵。”慳哥繼續說道,“碼頭那邊的生意要牢牢抓在手里,那是我們的錢袋子。其他產業,能收縮的就先收縮,保存實力。幫里的兄弟,經歷了這次風波,士氣是上來了,但忠誠度和能力,還需要進一步篩選和培養。”
“情報網絡,必須重建,而且要比以前更隱秘,更高效。”慳哥的語氣不容置疑,“我們吃了太多情報不足的虧。這次你雖然打了漂亮仗,但很多時候也是在走鋼絲。以后,我們不能再這么被動。”
羅夏認真聽著,頻頻點頭。慳哥的許多想法,與他不謀而合。這便是他倚重慳哥的原因,這個兄弟,總能在他沖鋒陷陣的時候,穩住后方,看清大局。
“你說得對。”羅夏道,“情報這塊,我一直覺得是我們的短板。這次之后,我打算投入更多資源,你傷好之后,這攤子事,還得你來操心。”
“咳咳……只要我這把骨頭還能動,羅哥你吩咐就是。”慳哥笑了笑,但笑容里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羅夏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他仔細打量著慳哥,發現他的眼神,似乎比以前更加深邃了些,偶爾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陰郁?不像以前那樣,總是閃爍著算計的光芒,而是多了一些沉淀,或者說,是壓抑。
“怎么了?傷口還疼?”羅夏問。
“還好,老毛病。”慳哥避開了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羅哥,接下來,你有什么更具體的打算?比如……那些更高層面的勢力,你真的打算主動去接觸?”
他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擔憂,甚至可以說,有些保守。這和以往那個鼓動羅夏“不破不立,險中求勝”的慳哥,似乎有些不同。
羅夏心中微微一動。慳哥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向來是支持自己打破常規,甚至主動去捅馬蜂窩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羅夏淡淡地說,“哈里森背后牽扯的利益太大了,光靠我們自己,很難撼動。有時候,借力打力,也是一種辦法。”
“可那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慳哥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們跟他們打交道,無異于與虎謀皮,太冒險了。”
羅夏看著他,沒有說話。就在剛才,他隱約感覺到,從慳哥身上,似乎散發出一股極其微弱,但又十分奇特的能量波動。那種感覺很模糊,一閃即逝,像是錯覺,又像是……某種與自己體內那股“危機感應”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東西。
是襲擊者留下的后遺癥?還是治療過程中使用了什么特殊的藥物?或者……
羅夏不敢再想下去。
這股突如其來的不安和疑慮,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扎了一下他的心。
“你是不是……察覺到什么了?”慳哥忽然開口,眼神里帶著一絲探尋。
羅夏回過神,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沒什么。只是覺得你今天有點多愁善感,不像平時的你。”
慳哥也笑了,只是笑容有些勉強:“可能是這次傷得太重,元氣大傷,人也變得瞻前顧后了。而且,看著羅哥你現在站得這么高,我這心里,既高興,又有點……替你擔心。高處不勝寒啊。”
“放心吧,我心里有數。”羅夏拍了拍他的手背,語氣輕松,“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其他的事情,有我。”
盡管心中那一絲疑慮并未完全消散,但羅夏還是選擇了相信這位與自己一同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兄弟。多年的情誼,不是這點莫名的感覺就能輕易動搖的。
“情報網絡的重建和升級,就交給你了。”羅夏說道,“我會給你最大的權限和資源。你就在這里安心養傷,遠程遙控指揮就行。”
“羅哥……”慳哥似乎還想說什么。
“就這么定了。”羅夏站起身,“我過幾天再來看你。好好休息。”
走出療養院,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羅夏瞇了瞇眼睛,慳哥身上那股奇特的能量波動,以及他反常的保守態度,像兩塊小石頭,壓在了他的心頭。
是自己多心了嗎?
或許吧。
搖了搖頭,羅夏將這些紛亂的思緒暫時拋開。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處理。
通過之前曝光“塵埃天使”計劃,他與《伯明翰哨兵報》的那位記者,以及倫敦的那位反對派議員艾德禮先生,已經建立起了一條相對穩固的秘密聯系。
這種合作,自然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礎之上,充滿了不確定性和風險,但無可否認,它為羅夏打開了一扇通往更高層級信息渠道的窗戶,也讓他看到了獲取潛在助力的可能。
就在昨天,那位記者通過秘密渠道傳來消息,艾德禮議員似乎對他提供的關于哈里森集團的“新料”非常感興趣,并暗示如果證據確鑿,他不介意在議會再次發難。
“呵,政客。”羅夏對此心知肚明。
伯明翰地下世界的暫時臣服,內部的初步穩定,以及外部潛在盟友的出現,標志著他穿越以來,第一個驚心動魄的生存與擴張階段,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羅夏,已經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穿越者,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為了公認的“伯明翰之王”。
但羅夏很清楚,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伯明翰這點力量,和他手中掌握的那些關于“塵埃天使”計劃的零散文件,還遠遠不足以徹底扳倒哈里森這個龐然大物,更不用說去對抗那個神秘莫測,似乎無孔不入的“渡鴉”小隊,以及他們背后若隱若現的,更為恐怖的“夜鶯行動”的陰謀了。
慳哥身上的異常變化,更像是一根隱隱作痛的刺,提醒著他,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也可能隱藏著未知的變數。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更可靠的盟友,以及關于“夜鶯行動”更核心,更致命的秘密。
新的起點,往往意味著更艱巨,也更刺激的挑戰。
第二個循環,似乎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
“有意思。”羅夏低聲自語,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他并不畏懼挑戰,甚至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