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劉琦意氣風發。

身后，大軍行進中，大旗的舞動聲、兵甲碰撞聲、馬蹄踏在道上的聲音，在他耳邊匯成動聽旋律。

他心神蕩漾，輕輕瞇著眼，用力吸了一口充滿馬鬃味道的空氣。

“傳令扎營。”隨著劉琦一擺手，大軍停在了新野城外二十里處，四下搜羅材料開始扎營。

“劉將軍，為何突然在此扎營啊？”說話的是張允。

原本張允與蔡瑁都是次子劉琮的擁護者。

如今劉表突然對蔡氏發難，為了維持荊州穩定，劉表以蔡氏的存續為要挾，逼迫張氏低了頭。

因為張蔡兩家在荊州經營百年，已經是唇齒相依的存在。

對此，張允只能把牙打碎吞下肚子，“領兵”陪這個新上任的“北中郎將”劉琦出征，救援新野城。

說是領兵，其實也只是拿他來頂缸。

若是事成，自己要讓功給這個毛頭小子。

若是事不成，還不是要拿他這個主將是問。

只是，如今的荊州正在多事之秋，如參天大樹的蔡氏說倒就倒，張允此時心里也是沒準什么時候會輪到張氏。

哪怕，他是劉表的外甥，也不例外……

“只按我說的做就是了。”劉琦一臉毋庸置疑的模樣，強硬頂了張允一句，就把他打發走了。

張允爭執不過，只能一邊差人去新野打聽情況，一邊組織扎營。

如今，他實在是不敢和已經瘋狂的劉表去斗。

在行軍的一路上，張允就一直在思考為何劉表會如此有恃無恐，真不怕荊州的世家們反抗嗎。

直到后來劉琦的一句話，一下子點醒自己。

“你們不干，有的是人干。”

是啊，如今的荊州已經變了。

天子一來，滿朝大臣拖家帶口的來了荊州，他們都巴不得荊州的本土世家全部死光，好重新分割現有的蛋糕。

而本土的許多世家也看透了這個危機，他們為了能夠出頭，也默認了劉表對于蔡家的清洗，都希冀著憑借足夠聽話的表現，活過這次洗牌。

如今的蔡張兩家，于荊州來說就是瘟神，想起前些日，張允去蒯氏拜訪，可是接連吃了幾日的閉門羹。

“哎~”張允除了慨嘆人走茶涼，物是人非以外，也已經無能為力。

只是，除此之外，他更是擔憂此次出兵。

他悲哀地看著不遠處頤指氣使的劉琦，面容倒是與劉荊州有著幾分相似。

可也只是面容相似，他性格怯懦，根本沒有劉荊州的膽量和能力。

雖然劉琮也是一個庸才，但至少他與蔡氏、張氏兩家親近，還能保住張家在荊州的地位。

“希望劉備已經死在了新野。”張允心中默默念著。

一想起那個自來熟，一見到自己就會笑瞇瞇噓寒問暖的人，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一個坐擁一州的人，能夠忍氣吞聲在荊州守衛天子，受蔡、張兩家的排擠，還能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

如此強大的心性，還有誰不知道他心中的盤算。

只是，他攔不住啊。

那人好像帶點什么能耐在身上，整個荊州的名人能士一個個的往他那跑。

這讓張允是又氣又恨，若是留下此人，荊州是真的要變天了。

營寨很快就搭起來了，眼見天色不早，劉琦就安頓著全軍休整。

張允心中不安，反復建議劉琦增加巡夜守備的人數。

卻被劉琦以兵士一路辛苦，人馬俱疲為由給否決了，只留下了尋常的幾支隊伍。

對于劉琦想要立體恤軍民人設的小九九，張允一眼就能看出來。

只是無奈自己如今已經自身難保，也不愿去觸霉頭。

再加上回報的探子說新野還在激戰，兩方尚脫不開身，張允也就放了心。

……

半個時辰前。

新野城墻上，陳巖將義從發現的幾個劉琦軍探子綁了上來。

幾個探子正淚眼婆娑，迎著劉備滿是關懷的溫柔目光。

其中一人嘴唇顫抖：“劉將軍，您還活著。”

原來，這幾個探子是隨劉備出征江夏的三萬大軍中幾人。

因為劉表發現劉備已經對整支隊伍有了絕對控制。

所以在劉備離開后，立即著手將他們打散，重整分配到了整個荊州軍。

只是，劉表低估了劉備的魅力，忽略了三萬人盡管打散，依然還會有幾人能夠團結在一起的情況。

更不該繼續讓張允掌兵——

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怎么能給他配槍呢。

可惜沒有那么多如果，劉表大限已到，他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來猶豫。

王垕嗅到這次難得的機會，他湊到劉備耳旁，把接下來的計劃說了。

劉備笑著摸了幾下胡須，認可的點了點頭。

夜到三更。

這是人睡眠最深的時候，劉琦營內巡邏的士兵也有些疲憊。

巡邏了整整一夜，四下一直都是靜悄悄的。

“哈~一晚上沒事，真是困死了。”一名兵士打了個哈欠，抱怨了一聲。

“不要抱怨。”領頭的隊率訓斥一聲，將幾人的困意一下子嚇走了。

被訓斥的巡卒撇了下嘴，瞪起眼睛四下張望起來，像是要發現點什么來將功贖罪似的。

忽然，他的余光瞥見營寨外有一處亮點，那亮點好像幽靈，忽明忽暗。

“隊長，你看。”他提醒一聲，隊長順著一看，頓時警覺起來。

確實有異常，那光看起來是兵器反射的月光。

但夜間最忌胡亂告警，若是因此炸營，罪過可就大了。

隊長向幾人示意，留了一人去尋其他隊伍，剩余的都向那亮處摸去。

隨著幾人靠近，隊長終于看清亮點來處，是一把扎在樹上的短刀。

短刀正扎著一面疊起來的旗子，隊率心中疑惑。

用手中鋼刀將匕首打到地上。

那疊著的旗子掉在地上，剛好露出上面的字——

夏侯。

隊率頭皮一緊，后背寒毛突然聳立，瞬間發麻。

正在他回頭告警時，一直沉寂的樹林迅速撲出幾人。

不過片刻，這一隊人就無聲無息地死在了營寨外的林中。

林中眾人終于現了身影，正是張飛和于禁領的夜襲隊伍。

他們全都穿著曹軍衣服，打著曹軍旗幟。

張飛松開覆面的面巾喘了口氣，接著又重新蓋在面上。

隨后向后一擺手，眾人點起火把，用力向營寨內拋去。

“敵襲！敵襲！”營寨迅速響起告警。

沉睡中的將士們迷迷糊糊的，全憑著本能反應逃出帳篷，結果就看見營外正有曹軍向營寨內殺來。

這一下營寨瞬間大亂，無數人不顧披甲持刀，四處尋找逃命方向。

被吵醒的張允沖出帳篷，險些被逃竄的兵士撞倒。

幾名副將已經靠了過來，正中護衛著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的劉琦。

張允不愧是老將，不過是片刻，他就發現了其中的異常。

這營寨外的曹軍雖然喊殺聲沖天，但卻沒有真正地開始屠殺，反而更像是驅趕。

“不對，其中有詐。”張允立即反應過來，但此刻已經炸營的眾兵士卻不給他安撫的機會，如同無頭蒼蠅一樣四下逃竄。

眼見大勢已去，張允急忙將劉琦抱上自己的馬匹，一前一后地護著要向寨外殺去。

正在此時，“曹軍”的喊殺聲頓時消失，接著是一聲聲“曹軍休走，劉玄德在此~”

突然，張允前面的劉琦抖了一下。

接著，他如同嬰兒一般，委屈地啼哭起來。

“玄德叔父，快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