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垕盯著識海中劉琦帶領的三萬大軍。

著實是心中捏了一把汗，倒不是說懼怕劉琦那個軟蛋。

而是被猜出的陰謀驚到。

他左右看了一旁眾人，盤算著挑選幾人告知即可，他叫來陳巖，附耳將秘事告訴了陳巖。

陳巖用力點頭，等著稍后離開后，揀選幾位將軍將大哥的安排告知下去。

見陳巖回到席位，王垕再次沉入識海觀察。

劉琦一軍的行進速度并不快，似乎就是在故意騰著時間。

至于其中的目的，王垕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張飛、趙云、陳到、陳巖，聽命！”

“你等四人立即領軍分別修補四面城墻，以作防備。”

“遵命！”

“蔡瑁，聽命！”

“我命你領一隊去城外連夜采備滾木擂石，不得有誤。”

“遵命！”

在劉備贊賞的目光下，王垕一道道命令迅速發出。

眾人也不質疑為何如此急切籌備，紛紛迅速離席，分領一軍各自準備。

接著，王垕拉住劉備的手臂，急忙向密室走去，他要將這個秘事完完整整地告與主公。

……

密室內，燈火騰騰跳動。

忽明忽暗的火光打在劉備的臉上，將那不可置信的臉色映得越發陰沉。

“先生是說，劉荊州做了假詔？”盡管對于王垕的判斷，劉備也早有預感。

只是如今從先生嘴里說出來，他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這不是小事情，眼下天子就在荊州。

若是假傳天子詔書的事坐實，那可是欺君誤國的大罪。

如今天子天子已經恢復威儀，這樣的罪過，絕對不是他一州之主可以承受。

果然劉備如同王垕所想，主公心中尚有諸多疑慮，王垕上身前傾，讓火光映出了他整張臉。

“王垕知道明公心中尚有疑慮，但何不想想，如此關要，為何只有幾千守軍，少許糧草？”

這個疑點劉備一來到城里，便已經發現。

只是戰事緊張，始終沒有往深處去想。

如今王垕將判斷一說，再結合著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

整個事件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

原來是這劉表在劉備的提醒下，想起了袁家的袁紹、袁術兄弟。

還有現在傳出袁紹命不久矣，其子袁譚、袁尚暗中相斗的事。

這都是廢長立幼導致的禍事。

所以經過深思熟慮，他決定了立嗣長子劉琦。

但劉琦性格懦弱，要是讓他獨自面對眾多壓力，肯定是不可能。

必須在劉表百年之前，為劉琦清掃所有的障礙。

第一個就是次子劉琮的靠山，蔡氏。

如今荊州最大兩個世家便是蔡氏和蒯氏。

劉表自己都不能對抗，只能做到平衡。

更何況自己的兒子，若不解決，到時候劉琦將面對的是掌握荊州全部戰力的蔡氏和諸多家族。

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被推下去，被自己的弟弟劉琮取而代之。

所以，他必須要幫助兒子，快刀斬亂麻，一把推翻蔡氏，讓他們永不能翻身。

另一個障礙，則是劉備。

劉備雖是疏遠宗親，但經天子親口承認皇叔身份，就是正八經的皇親。

更何況，天子正是他親自護送到荊州的，這諸多功勞非他莫屬。

況且劉備善與人結交，來荊州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就已經與眾多名士交好。

現今又有江夏平賊功勞，竟然還積攢出了三萬余人的軍隊。

這不能不讓劉表忌憚。

若是如此放縱下去，恐怕不過幾年荊州就要反客為主——

成為劉備的荊州。

所以，必須要讓劉備去尋死，死在為天子護衛的路上。

這樣，也好給徐州一個接待。

但是，劉備心中還有一個疑慮，他需要王垕幫忙解答：

“先生，備還有一問，這新野乃是荊州守備之關鍵，劉荊州不可能不知唇亡齒寒的道理……”

不見棺材不落淚，主公仍不愿將劉表視作權謀之人

只是，一個人能夠單槍匹馬殺到荊州，在幾大世家的袖手旁觀下，打拼出一片天地。

最終獲得眾世家的支持，他能是什么善類么。

只是劉表隨著年齡增長，性格趨向保守，只愿意做個守土之犬罷了。

若是一直如此，垂垂老矣，或許他能夠認命，把荊州就傳給次子劉琮。

但如今的天子劉協到了荊州，眼下荊州徹底成了整個東漢王朝的政治中心。

他必須得抓住這個機會，讓劉琦擺脫世家的控制，為他留下足夠的政治資源。

所以，他的良苦用心，王垕理解，但不原諒。

因為他的整個算計中，最不該算計的就是天子和主公劉備。

王垕決定徹底打破劉備對于劉表忠厚長者的濾鏡，讓他能夠心里沒有負擔的接受荊州。

“明公驍勇善戰，哪怕獨身而來，也有很大可能抵住曹軍。”

王垕盯著劉備此刻還有疑惑的眼睛，語氣冷冽地繼續說道：

“所以，他還有后手來收尾，無論是誰最后留在了新野，都會被他絞殺。”

說完，王垕輕閉上雙眼，看著識海中已經不足五十里的劉琦一軍。

心中暗想：“如此一來，劉表的長子劉琦守備有功，繼承荊州更加名正言順。這，就是劉表一箭三雕的打算。”

“哎~”身前的劉備輕嘆一聲，吐出了許多淤氣。

“如此，只能回去如實稟報天子了。”劉備聲音嘶啞開口，語氣低沉。

王垕沒有劉備那么多的傷感，對于他來說，那個還未謀面的劉表，便是當前最大的敵手。

他咧嘴笑了一下，想要給劉備緩解一些壓力。

“明公，咱們出去吧，糧草就要到了。”

劉備聞言，連忙抬頭看向王垕，卻看見一抹狡黠的笑容。

“糧草？”

“呵，也對，劉荊州的后手嘛。”

劉備搖搖頭，將滿腦子的雜念甩空，起身扶起王垕。

他無意間瞥見王垕已有些許銀絲的鬢發，眼神復雜：

“先生憂心勞神，一路辛苦了。”

一句話，讓王垕已經冷酷的心快速松動，他鼻尖一酸，就要流下熱淚。

王垕低下頭，直到止住了喉頭的顫抖后，才輕輕出聲：

“為主公大業，萬死不辭。”

劉備抬頭，又嘆了一口氣。

隨后語氣輕松地說：“劉荊州的‘好意’來了，我們不出門相迎是不是太失禮了。”

王垕心頭一顫，知道主公終于想通。

他抬頭與劉備目光對視，用力點了下頭，接著一把推開了密室的大門。

府門外，諸將已經靜候在門前。

二人剛邁出府門，就有一探子快馬回報：

“報！”

“主公，城外四十里有三萬荊州大軍，正向新野而來。“

王垕撫須哼笑一聲，邁下臺階來到諸將面前，他回身深施一禮，聲音高亢。

恭賀道：“恭喜主公得償所愿，劉荊州派人‘送糧’來了。”

說完，身后眾人哄笑一聲，齊聲向劉備恭賀。

劉備仰頭大笑，回了一禮道：“既然如此，我們便收了此禮，回荊州當面謝過使君。”

心中早有郁氣的眾將同樣仰頭大笑，眼中卻是濃重的殺意，他們齊聲喝道：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