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府，后堂內。

劉家老太爺握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他渾濁的眼睛盯著面前匯報的家仆。

“這……這成何體統。”

原來，這家仆今早領老太爺的吩咐，要去街上采買點物什。

倒不是真去買什么肉、米、粟什么的，而是給家主物色幾個模樣過得去的女仆。

當然，要是姿色好的，也就給家里老爺子作了侍妾。

到時候，指不定家主一高興，還能賞點金銀給自己。

畢竟前些日子，陳家的那個仆人，就是因為給家主尋了幾個模樣不錯的，如今已經都混成了管家。

一想起那個啥本事都沒有的家伙，就憑著幾個女娃娃就混出頭。

如今成日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心里就總是咽不下這口氣。

為了這事，他可是宵禁一解就出了門，直奔人流量最大的正街。

結果一到這卻傻了眼，今天街上人很多，但卻都聚在一，似乎在看什么。

看那情況多半是散不了，估計今天是要撲個空。

既然如此，不如趕緊湊進去好好聽聽，掌握個來龍去脈，回去好給家主交差。

結果還真趕著，竟然聽見那個“左將軍長史”要各家族出軍資。

這也就有了最開始，他回府稟報的事情。

此時，仆人正低著頭，用眼睛瞟著家主的反應。

結果等了半天也沒個動靜，他心里頭有點失落。

“你，去領賞錢吧。”一聲蒼老的聲音傳來。

“對了，招呼管家備車，我要出門。”

仆人聞聽有賞，急急忙忙退出了房門。

堂內，劉氏家主已經站起身，用拐杖用力在地上敲了幾下。

……

……

校場里，王垕正與陳登一同站在看臺上。

看著一支支回歸的郡兵，陳登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總算把兵要了回來，愁的是馬上就要迎來又一波連番轟炸。

陳登是徐州的世家，他被推出來從政，很大的一個目的就是要他來保證家族在徐州的利益。

就算是劉備小沛兵敗，關羽被圍下邳，陳登的光速投降行為，也無可厚非。

將心比心來講，若是王垕處在他那個位置，甚至比他做的還要果決。

只是，王垕是個外來人，他的家族只有妻子和待產的孩子，以及王虎、陳登兩個兄弟。

受到諸多羈絆，陳登如今正處于兩難境地。

一面是作為一郡太守，守護徐州南大門的責任。

一面是家族多年發展與其他氏族盤根錯節的糾纏。

正是因為其中的復雜關系，王垕并沒有過于苛求陳登能夠做的多么徹底。

結果萬分出乎王垕的預料，僅是半天時間，全部的郡兵就已經在校場集合完畢。

如此說來，他已經做好了迎接幾個家族的輪番轟炸了——

吧？

王垕側頭觀察陳登，正好與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對上，那眼中滿是求救的信號。

王垕停住腳步，一臉認真的神色：“元龍要不出城躲兩天吧。”

就這？

對于王垕的主意，其實陳登在王垕在高臺上講完話后，就已經想了無數遍。

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自己的老爹陳珪還在城里。

總不能說自己出城剿匪，把老爹也帶上了吧。

眼見陳登搖頭不語，王垕也明白他有牽掛，不能出動。

如此一來，還要給陳元龍想個脫身之策才好。

因為，對于王垕接下來要做的，必須，也只能由他來做。

這是一個得罪人的事，那就是開始向世家收錢。

顯然，對于收錢一事，王垕胸有成竹。

因為他這一次來，可是帶了兩百騎士的。

這些騎士人吃馬嚼可是耗費不小。

這么一大幫人不遠“萬里”從下邳趕到射陽，就是幫你們剿匪。

若是吃不飽，喝不好，騎士心生怨念，兵亂了頂天算個管理不當。

大不了就等幾年后左將軍劉備回徐州，王某親自負荊請罪去。

只是眼下，各家族可就要小心城外的“馬賊”了。

眼見王垕臉上又有了不懷好意的笑，這兩天算是見識到先生“壞心眼”，陳登急忙告饒。

“王先生，可要輕點折騰啊。你走了，我還留在這呢。”

眼見陳登說的如此直白，王垕也不得不嚴肅起來。

他眼睛一轉，接著說：“若是元龍不好募資，不如……”

陳登附耳過來，一邊聽著王垕的話，一邊默默地點了點頭。

眼見日頭就要下山，城內即將宵禁。

陳登這才鬼鬼祟祟地回了府。

第二日，城內張了一榜。

榜上分了兩塊地方，左邊是募資的說明，右面又分了甲乙丙三塊。

那劉家領了賞的仆人聽了家主的命，一早就照常出門來打聽消息。

結果又看見一堆人圍在城門下的榜前，有認識字的士子正在讀出聲。

“蓋聞匪患肆行，為禍地方，擾吾民之生計，亂郡城之安寧。剿匪靖亂，刻不容緩，此乃郡府之重責，亦賴諸賢達之力。

經郡府詳議，為表諸家族襄助之義，按募資多寡，分設三等。

甲等家族，慷慨解囊，功德卓著，許抵兩年賦稅，以彰其德。

乙等家族，亦具熱忱，可抵一年稅賦，以勵其行。

丙等家族，雖資財稍遜，然保境安民，人人有責。需遣家丁、武士，隨軍共行剿匪之責，護我家園。

望諸家族踴躍捐資，共襄義舉，早日蕩平匪寇，還郡境以太平。”

隨著士子念完，這仆人已經面如土色，連滾帶爬回家稟報去了。

館驛內，王垕一早起來就連著打了十幾個噴嚏，估摸是感冒了。

一旁陳巖剛剛繞回來，他與五兄弟約定后日去見黑市的馬販。

聽見王垕噴嚏，他低聲說道：“大哥，可能是有人罵你呢。”

“胡說，哪有人這么恨我，大早晨就罵。”

王垕揉了揉有點發熱的耳朵，自顧自解釋道。

隨后似乎想起了昨天和陳元龍一起草擬的榜文，他若有所思。

自言自語道：“看來也有可能，世家真沒素質。”

一回頭，發現三弟已經躺在床上睡熟，他輕輕揉開弟弟那一川不平的眉頭。

接著輕輕出門，直奔太守府而去。

就在王垕已經看見陳登府邸的時候，他發現，門前已經站定了七八個老丈。

這些老丈身后，又各有數個家仆，看那陣仗，王垕才徹底明白為什么陳登會如此懼怕。

這壓迫感，太強了。

感受到一點點聚集到自己馬車上的不善目光，王垕無奈聳肩。

“哎，我的第一場舌戰，竟然是和老頭們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