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文丑一槍直搠咽喉，王垕急忙將手中雙劍橫起，這才堪堪擋住。

“叮?！苯鹗鄵袈曇繇懫?，二人錯身而過，王垕這才感覺虎口劇痛，手中雙劍脫手而出。

一擊未成，文丑沒料到陳巖還有飛劍手段，盡管后心有鐵甲保護，但余下力道還是讓他吃了苦頭。

他不敢滯留，猛一拍馬，徑直從新讓開的通道沖出，只待再蓄一力，重新沖殺一次。

“你到底是何人，紅臉賊在哪？”文丑勒馬在圈外，面目猙獰問道。

王垕不作回答，只是又將注意力集中在腦海中，盯著越來越逼近的兩個圓點——

還有半刻鐘。

確定只要再拖六分鐘，關羽二人就能趕來。

王垕決定再趟上一趟，誘出所有埋伏。

他用力擦去嘴角血跡，怒目圓瞪，將面前幾人嚇得不敢近前。

“喝呀！”或許被瞪得怕了，周圍勇士齊喝一聲，持盾在胸前一齊向中心擠壓，分明是想將二人控住。

“三弟，靠緊一些?！蓖鯃嫷谝粫r間看破，與陳巖交代一聲后便后背緊貼，作為借力，又伸出雙臂腿腳，抵住幾面擠來的盾牌。

文丑騎馬站在不遠，冷笑著看向層層疊疊的圓圈。

隨手又搠幾槍，將試圖趕來救援的幾名士兵擊殺。

“再問你一遍，關羽匹夫在哪？”

周圍的擠壓力道越來越大，盾牌后又探出幾柄短匕，在二人支撐的腿腳上劃拉出數道血口。

陳巖已經隱約支撐不住，只覺每次呼出一口氣，外面的擠壓力道就加深一分，倘若如此下去，胸膛就要沒了起伏的空間。

此時二人眼睛已經漲紅，太陽穴青筋鼓起，只覺得心肺就要順著嗓子擠出。

“大……大哥?！标悗r掙扎擠出最后一聲，心中充滿不甘。

“還……還有機會?！蓖鯃嬎浪蓝⒅壑械膬蓚€圓點，就差百步。

“再問你，關羽匹夫到底在哪？”眼見二人就要被絞殺在中央，文丑似乎發泄一般怒吼幾聲。

像是在惱恨本來留給關羽的后手，都被這兩個不知來路的家伙攪毀。

“關羽在此！”一聲暴喝自文丑身后傳來，只見一人身著綠袍，胯下赤紅寶馬，一步躍入牙門。

巨大青龍偃月刀閃著寒光，裹挾剛烈無比的力道直劈文丑。

文丑心中大駭，深知若是中了此刀，怕是要連人帶馬被劈成兩半。

那赤兔馬迅如閃電，眨眼間就已經逼至身前。

若是此時撥馬，必然不及，文丑只能滾下馬去，向另外一匹戰馬逃去。

關羽一刀勢大力沉，瞬間將留在原地的斬馬砍了兩半，隨后向兩旁觀察，發現王垕正被眾勇士重重擠住，面色已經漲紅，遠勝于自己。

“關羽來遲，先救先生。”關羽用手指向已經上馬，意欲逃跑的文丑。

張遼領會意思，撥轉馬頭急忙追去。

關羽見張遼追趕文丑，雙腳一夾馬腹，又握住大刀刀柄，自左向右一揮。

瞬間斬下數人首級。

隨著一側被襲，施在二人身上的力道驟然放松，陳巖借機用力一推，竟然將身前數人推翻在地。

不待喘息緩解，他疾奔幾步撿起地上長矛，瘋了一般向還在攻擊王垕的眾勇士奔去。

“啊~！?。　币宦暸鹣?，王垕只覺得頭腦昏漲，凝神一看，此刻三弟正如殺神降世，一根長矛上已經串住兩人尸體，卻勢頭不減繼續向前奔去。

陳巖的暴起出乎關羽意料，他不由得生起愛才之心。

人言關羽傲上而不辱下，如今見到王垕先生身側的陳巖竟然如此驍勇，更是欣喜不已。

可惜眼下形勢緊迫，只待事后再行議論。

陳巖此刻的感覺奇妙極了，這一刻他仿佛有無限的力量，身上也沒了疼痛感覺，只是想一直向前沖，向前沖，將所有擋在大哥面前的敵人串在一起，送下地獄。

敵軍的鮮血不斷噴涌在他臉上，他只能憑借記憶，緊閉著眼睛向前沖鋒。

鮮血濺在矛上，讓他的手有些打滑，他只能將矛鐏抵在腹部護甲上。

感受著矛身上傳來一次次穿透人體的感覺。

此刻陳巖的形象，在他人看來便是如同浴血的魔鬼，矛尖所指便是地獄的請帖。

他在牙旗下橫沖直撞，幾個僥幸逃過的老兵哀嚎著，喊道：“瘋霸王發怒了！”

那些勇士肝膽俱裂，紛紛四散奔逃，隨著恐懼的迅速蔓延，剩余的兵將紛紛丟下武器，跪在地上受降。

陳巖此刻已經殺紅了眼，矛上的尸體甩了又穿、穿滿又甩，不知往復了幾次，直到長矛再也受不住折騰，徹底斷裂。

他才站在牙門前，看向已經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饒命的降兵。

王垕在關羽的攙扶下走了過來，他的手腳已經被匕首劃刺血肉翻起，如同一朵朵血色的蓮花。

他臉色慘白，看向面前被鮮血糊滿的三弟，他顫抖著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在陳巖的額頭。

這一點，讓陳巖瞬間恢復神智，腎上腺素帶來的作用快速衰退，他眼皮越來越沉，就昏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陳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次日正午，大寨已經換上“王”字旗，王垕正坐在小車上，監督清點戰場。

“報告王將軍，此戰我軍傷者五百，陣亡八十六人。敵軍死亡一千三百人，降者三千七百人。”

王垕輕輕點頭，便吩咐道：“將我軍陣亡者妥善收斂安葬，袁軍尸首找個地方焚了吧，免得疫病害我軍士。”

話雖如此，王垕還是止不住的肉疼，三萬兵將突襲五千守軍。

六倍的兵力碾壓，最終還有如此戰損，果然在冷兵器年代，任何策略的最后，終歸是要拿人命去填。

心情略有起伏的王垕聽見中軍帳有動靜，他看見帳門前正蹣跚走出的陳巖。

三弟恢復速度讓他一掃剛才的低沉，欣喜地叫左右推著向他迎去。

“大哥，弟弟無能，害你受了如此傷害?！笨粗媲皾M身被紗布包裹，滿是濃重藥草味道的大哥，陳巖心中絞痛，還不待王垕出聲就已經跪在地上，用力磕了幾個響頭。

王垕無力起身，只能向左右示意將同樣像個粽子的陳巖扶起。

“三弟不要自責，大哥正是將計就計，故意為之?！蓖鯃嬍疽怅悗r坐下，隨后頗為得意地說道：

“我料袁軍會提前設置陷阱，便想了一出拋磚引玉，想著幫關將軍把腳下的陷阱都踩了，這樣他才能……”

不待大哥說完，陳巖出乎眾人意料的出言打斷：“大哥！今后，你莫要以自己為棋子了。”

王垕沒有料到三弟竟然如此反應，突然愣了一下。

卻見陳巖低著頭，啜泣地說道：“嫂嫂懷了你的身孕，她不叫我告訴你，怕你瞻前顧后。可是，可是你如今卻是這副模樣，叫我如何不說。”

王垕嘴唇顫抖，雙眉緊緊地皺起，似乎在努力回憶這些日子妻子的異常。

此前自己在小沛駐守時，也有幾次返回下邳當面向皇叔匯報，在家中住了幾日，后來妻子來了小沛后，她口味確實有了些變化，沒想到竟然是有了身孕。

王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再看看自己身上重重疊疊的傷口后，他點了點頭，回了一聲：“嗯?！?

與此同時，寨門突然有兩騎趕了回來，正是追擊文丑的關羽、張遼二人。

關羽從馬背向下一扯，被麻繩捆縛手腳的文丑跌在地上。

“袁紹有多少人守在黎陽？”王垕出聲問道。

“要殺便殺，費什么這么多話?！蔽某筮鲅?，卻見王垕已經揮手示意。

“我猜是袁紹三子，袁尚，兵力嘛約有三千。袁紹認為你等守備可靠，所以已經傾盡全部兵力投到了官渡?！蓖鯃嫵烈鞒雎?。

文丑瞳孔瞬間放大，身子緊繃如石，作為白馬的守將，此等秘密布置，僅是幾人得知。

并且黎陽已經全面戒嚴，斷然不可能有走漏消息的可能，面前之人是如何得知。

他欲掙扎起身，口中大放厥詞罵道：“胡言亂語，你這賊人……”

見文丑反應如此強烈，王垕確定自己在地圖中看到的信息是正確的。

他放松地靠在小車靠背，向關羽說道：“關將軍，此人乃是你等擒獲，自行處置吧?！?

關羽抱拳看向陳巖，笑道：“關某只是做了錦上添花之事，若是處置嘛，還是讓與陳巖兄弟吧?！?

王垕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關羽，發現他此時正用欣賞的眼神看向陳巖。

他嘴角翹起，擺了擺手道，那就勞煩三弟幫他成全吧。

對于文丑的誓言，王垕在剛才已經和陳巖說過，陳巖也不猶豫，從一旁箭囊內取出幾把箭枝握在手中。

他一腳踢在文丑面上，將其踢躺在地，緊接著撲到身上。

接著左右開弓，將那背信的文丑扎成了馬蜂窩。

王垕抬頭望天，頭頂抵在椅背上，嘴角再次勾起了弧線——

如此一來，關將軍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