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陳巖從夢中醒來，四周不見王垕身影。

他急忙起身，覆在身上的大衣滑落掉在地上，低頭撿起，發現竟是大哥的。

他將衣上粘的土粒清理干凈，抱在懷中尋找大哥身影。

順著營中將士的指引，陳巖終于在馬廄碰上王垕，而王垕此時正在親自喂食戰馬。

豆餅，麥麩，少量鹽巴……

戰馬石槽內放著遠比士兵還要精細的口糧。

“吃吧，吃吧。”王垕用手輕輕拍著身前戰馬的脖頸，那通體漆黑的馬匹似有通靈，眨巴幾下眼睛就低頭補充起體力。

陳巖走到王垕身旁，將大衣搭在他的肩上，好奇問道：“大哥，此馬是何來歷，為何平時我沒見你騎過它。”

王垕又向槽里補了些糧草，叉起腰看著他：“此馬乃是郭嘉郭祭酒所贈寶馬，聽他仆人說，自從壽春與它相見一次后，此馬就日日不欲飲食，只吃平日的一半。直到聽聞要送與我，它才恢復飲食。”

陳巖一臉驚訝，上上下下觀察了一陣，不由慨嘆：

“竟然如此神奇？我看這馬，毛色漆黑油亮，頭頂一撮白毛白如雪片，身材雄健壯實，線條流暢，確實神駿。”

王垕心中得意，點頭表示認可，補充道：“尤其它與我心意相通，能往我之所往，在戰場上如同一體。”

陳巖嘖嘖稱奇，繼續問道：“大哥，它可有名字？”

“玄麟。”

那馬聽見王垕贊揚自己，抬起頭，嘶鳴了兩聲，似在應和。

隨著槽中糧草食凈，王垕抬頭看了一眼日頭，正是明日初升，氣溫不高不低行軍的好時候。

他向左右吩咐道：“傳令全軍，即刻啟程，目標白馬，不得有誤。”

……

……

白馬渡口，袁紹大軍寨中。

文丑滿臉通紅，汗珠不停地往下掉，來回踱了半天步后，又向寨門口張望幾眼，口中念叨著：“怎么還沒回來。”

自打前幾日細作來報，說是關羽帶著顏良的首級去官渡投了曹營，他便差信使將請戰書送到袁紹帳中，請求與之一戰。

尤其是想起他枉死的老鄉，文丑更是哀嘆不止。

你我情同手足，明明開拔前還一同飲酒，定下得勝后在那許都皇宮中縱馬狂奔的約定，結果……轉眼間卻化成那紅臉賊的刀下亡魂。

“都說你是被那匹夫在萬軍叢中斬殺，哎~大哥啊，大哥。你的一世英名如何最終卻落的個如此凄慘下場。”

文丑越想越氣，從腰中抽出長劍，在空中劈砍幾下，似要將面前的賊人切成幾段。

“紅臉賊，若叫我碰見，斷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心頭上的火氣沒撒干凈，又憑空揮動幾劍，卻險些將沖進寨的信使斬了首。

文丑見終有來信，急忙收劍，一把搶過書信展開看過。

半晌，他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看著身后逐漸聚來的將士，他將書信舉在空中，大聲宣布：

“明公回信，說那關羽和張遼二人正往白馬趕來，叫我等不顧一切手段，將其攔住。”

聽說只有兩人過來，周圍紛紛議論起來。

突然有一人高聲道：“那紅臉賊忒不識抬舉，以為我軍無人，都似那林中的朽木，攔他不得，竟然還敢單騎過來。”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認可。

文丑再次抽出長劍，將眾人注意力拉回，他一臉決絕，起誓道：

“我文丑在此立誓，誓斬關羽匹夫，若違此誓，萬箭洞心。”

說完，他揮刀橫斬向身后帳門，一道銀光閃過，那布制門簾齊根墜在地上。

隨后，寨中眾將士發出山呼海嘯的助威聲。

“誓殺關羽！誓殺關羽！”

那聲音在曠野中迅速傳開，就連正在急行逼近白馬的王垕一軍都隱約聽見。

此時的王垕正在馬上凝神觀察地圖，上面有幾個明顯標志正向白馬快速移動。

兩個深黃色空心點，是關羽、張遼二將，此時離白馬不過五十里。

另外一條長線，則是自己的三萬大軍，此刻正迅速向白馬移動著，預計再有個半日即可抵達。

“大哥。遠處似乎有動靜，好像在喊關將軍的名字。”陳巖聲音打斷王垕的觀察，指向行軍方向說道。

王垕照做，也側耳聽了片刻，隨后點頭道：“確實有喊殺聲，大概是得知了關將軍要去白馬的消息。”

“啊？關將軍在白馬？”陳巖出乎意料，但也瞬間想通了，大喜道：“是大哥的安排？”

王垕不置可否，平靜說道：“我影響了事情的后續，當然要想辦法彌補，尤其是關將軍。寶馬和刀架至少得先給配齊。”

陳巖沉吟出聲：“刀架還用彌補？金刀架還是銀刀架啊？”

王垕若有所思，隨后壞笑著看向陳巖：“人。”

“啊，這？關將軍還有別的愛好？”

見兄弟想歪，王垕擺手打斷：“是牽馬執凳的副將。莫說話了，要到了。

傳令下去，通知全軍就地休整一刻鐘，稍后隨我殺進文丑大營。”

日頭迅速移動，轉眼間，王垕一軍已經再次出發。

眼見不遠處已經出現大寨輪廓，王垕重新在意識中看了一下關羽位置。

“嗯，時間剛剛好。”

王垕滿意點頭，隨后從腰中抽出長劍，用力向前一揮，大聲號令道：“全軍聽令，殺！！！”

隨后，胯下玄麟嘶吼一聲，瞬間化作一道黑電直沖寨門。

三萬大軍緊隨其后，洪流般涌入袁軍營寨。

文丑部眾并未預料有大軍突襲，卻只作關羽一人的應對。

倉促間翻身上馬，操持武器與來人交起手來。

霎時間，刀戈相擊聲、戰馬嘶鳴聲與喊殺聲在袁軍大營內響起，震得四下塵土紛飛。

玄麟一蹄抬起，帶著腳下血水和成的污泥飛濺。

王垕感覺腦后有風而至，側頭躲過來將一矛，隨后向側揮出一劍，頃刻間已挑翻數名袁軍。

“文丑何在？”王垕怒喝一聲，就要率兵直搗中帳，卻覺玄麟腳步一滯——竟然有數根浸油的粗麻絆馬索從土中拉起。

玄麟前蹄被絞，掙扎幾下卻還是站立不住，長嘶一聲向前摔倒。

王垕就勢滾地，順手撿起地上長劍，起身后左右手各持一劍，準備抵擋。

四周營帳瞬間破裂，數百埋伏其中的袁軍沖將出來，將王垕團團圍在其中。

“嗖……”一柄小戟從帳中射出，王垕預料不及，堪堪向左躲閃，卻被沾到左肩。

王垕不及查看，只覺得肩上一麻，有一股溫熱順著手臂涓涓流下。

“大哥！”陳巖目眥欲裂，揮刀劈開包圍一角，立在王垕身前，揮刀劈下再次激射而來的幾支小戟。

陳巖欲帶大哥從一角逃走，卻見空隙已經瞬間補上。

每當陳巖走向一處，同側幾人便會手持長矛向他刺去，仿佛是入了內部滿是荊棘的鐵環之中。

緊緊將二人包在其中，使外圍戰場與兩位將領分割開來。

“匹夫受死！”一聲爆喝炸響，文丑身披甲胄，在包圍圈迅速讓開的通道中沖出。

他策馬沖開陳巖，手中長槍直去王垕咽喉，只待一瞬便要將他串了葫蘆。

陳巖回趕不及，卻見王垕輕閉雙眼，嘴角卻露出得逞的輕笑。

“大哥！”陳巖疾呼一聲，將手中長劍擲向文丑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