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貴兄弟去水枧頭了,你此番專程來找我,定是有要緊的事情,有什么事情同我說也可。”楊秀清拉著彭剛進正堂落座,給彭剛上了茶。
自從掌握了上帝會的最高權柄,蕭朝貴雖是病痛纏身,卻精力充沛,干勁沖天,四處奔走傳教,發展新的信徒入會。
上帝會,尤其是紫荊山這片地區的上帝會,形勢如此之好,蕭朝貴居功甚偉。
楊秀清說的是這事和他說也可以,說明現階段他在上帝會核心決策層中的話語權仍舊位居蕭朝貴之下。
畢竟蕭朝貴掌握著上帝會最為精悍的一批武裝力量和錢袋子。
彭剛喝了口茶解渴潤喉,將他被逐出商行,江口圩的炭行也被官府查封的事情告訴了楊秀清。
“這幫不干人事的劣紳和狗官!”楊秀清得知此事,大為憤慨,冷靜下來后道,“你打算怎么辦?”
蕭朝貴脾氣暴躁,壓不住火,和蕭朝貴共事的九個多月以來,楊秀清被蕭朝貴折騰得有些應激,老蕭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沖動。
楊秀清擔心彭剛腦子一熱,要攛掇他們一起攻打江口圩討,甚至是現在就舉起反旗起事。
黃體正是解元,雖然前后考了五次進士都沒中。
可他當過學正、訓導,尤其是桂林府的訓導,一干就是幾十年。
曾被全州、桂林、西隆州和桂平有名的書院聘為山長。
黃體正官不大,人脈卻廣的很。
其底蘊之深厚,絕非王作新之流可以相提并論的。
這便是為什么和黃家團練的沖突中,上帝會明明贏了,楊秀清還是攔住蕭朝貴,不讓蕭朝貴染指黃家在新圩的產業,連王家的院子都沒進。
說到底還是忌憚黃體正在廣西的官脈,擔心黃家急眼了調動廣西官場的人脈對付上帝會。
去年年底張嘉祥于貴縣起事點燃了廣西天地會大起義的引線。
天地會的成功對上帝會的鼓舞也很大。
上帝會內出現了借天地會之勢趁機吃了黃家起義的聲音。
過年的時候,楊秀清還和蕭朝貴、馮云山、洪秀全聚在一起討論過是否趁著廣西清軍疲于奔命,撲滅天地會起義的熊熊烈火。
經過數天的討論,上帝會最高決策層的四人皆認為上帝會的準備工作尚不充分,不宜倉促行事。
上帝會會眾雖然發展到了一萬五六千人的規模。
可其中能用于征戰的青壯最多不會超過三千人。
這三千青壯中,完成整訓的恐怕連一半都沒有。
最為嚴峻的問題是上帝會缺少兵器,不僅缺乏火器,連冷兵器的數量都有很大的缺口。
而且這三千青壯分散在各地,只有半數在紫荊山,這對起義很不利。
“找個敢買我炭的人,開辟新財源。”彭剛直接說明了來意。
“去年我購置了上萬斤鐵料用于打制兵器,現在紅蓮村的兵器作坊已經步入正軌。”
“早聽說馮先生為你訓了些有好手藝的匠人,你的兵器作坊打制的兵器想必都是好兵器。”楊秀清長舒了一口氣,說道。
“我這正缺趁手的兵器,大伙都抱怨只能拿著不中用的竹槍木刀訓練。你看這樣可好,蒙沖這邊還有些余糧,會里可以給你撥些糧食,你也為會里打制些兵器。”
蒙沖是上帝會的總部,上帝會雖說是個草臺班子,可那也是五臟齊全的草臺班子。
蒙沖有專門打制武器的作坊。
不過上帝會里手藝最好的匠人已經被彭剛捷足先登,桂平縣的好鐵料去年也被彭剛買得差不多了。
蒙沖武器作坊無論是武器產量還是質量,反倒不如彭剛的紅蓮坪兵工廠。
“我來蒙沖就是和秀清大哥,朝貴大哥商議此事的。”彭剛喜道,“多謝秀清大哥!”
紅蓮坪兵工廠有能力造火銃鑄炮的工匠只有十三個,其他工匠中的鐵匠,雖然沒有造銃鑄炮的能力,可打制冷兵器還是綽綽有余的。
彭剛方才看到圍堡前操練場上的正在訓練的上帝會會眾,有像樣武器的人不到三分之一,蒙沖這邊對武器的需求很大。
“都是會內的兄弟,天父的子民,說什么謝不謝的。”楊秀清喊來陳承瑢,交代說道,“承瑢,你先備五十石糧食,送到紅蓮村去。”
陳承瑢很快準備好十一輛騾車和牛車,裝了五十石糧食。
翌日,吃過飯,彭剛便帶上楊秀清介紹給他的兩個云南馬幫出身的兩個漢子趕車返回紅蓮村。
車夫出身的陳承瑢嫻熟地趕著走在最前邊的牛車在新辟不久的林中山路逶迤前行。
這個精壯廣西藤縣中年漢子身邊跟著兩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后生仔。
兩個小后生仔一路上跟小鳥似的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這兩個小后生仔,一個是陳承瑢的侄子陳丕成,一個是陳承瑢的外甥張寒岱。
陳丕成望著在前方開路的二組組員對一旁的張寒岱非常羨慕地說道:“表哥,這些阿哥們不僅都有馬騎,還都有火銃,好威風啊!”
年少的陳丕成覺得眼前這些騎馬背銃,比他大幾歲的哥哥們很是是威風。
“還有兩把短劍呢!真闊氣!”張寒岱的指了指起碼動作又笨拙又不自然的李奇說道,他的注意力被陸勤腰間的兩把短劍所吸引。
其實李奇腰間只有一把彭剛獎勵的短劍,另一把“短劍”實際上是褐貝斯燧發槍的槍刺。
平常用不到槍刺的時候,一組的燧發銃手們會把槍刺插進腰間的刺刀鞘。
“就是這些阿哥們騎馬還沒我騎騾子順溜呢。”陳丕成看著緊張兮兮地跨在馬背上,身體非常僵硬的火銃手們笑道。
正笑著,一名火銃手一個不留神,險些從馬背上跌落,見此情景,陳丕成笑得更歡了。
運糧的車隊走得很慢,走著走著,天就快黑了,不得不停下尋個地方歇腳過夜。
休息的時候,陳丕成眼饞火銃和短劍,揣著個紅薯來找李奇:“阿哥,吃紅薯不?你把火銃和短劍給我摸摸,這個大紅薯給你。”
李奇向陳丕成顯擺著他香噴噴,冒著油星子的竹筒飯,不耐煩地支走陳丕成:“去去去,一邊玩去,我又不是胡大牛,誰稀罕你的紅薯。”
“阿弟,你到我這來。”陸勤的弟弟陸謙去年被張釗那伙殘匪打死了,陳丕成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遂將陳丕成喊到了過來,解下腰間佩戴的短劍對陳丕成說道。
“先生有令,我們是火銃手,火銃不能離身。可短劍可以借你把玩把玩,莫要弄壞了,明天到村里時還我。”
“謝謝阿哥,你人真好!”陳丕成大喜過望,一手接過陸勤的短劍,一把將手里的紅薯遞給陸勤。
陸勤擺擺手拒絕了:“我有飯吃,紅薯你自個兒留著吃吧。”
陳丕成向陸勤道了聲謝,同他表哥張寒岱在營地附近折了一根樹枝,一邊用短劍削樹枝,一邊嘖聲感嘆道:“嘖嘖,這劍真是又漂亮又鋒利!我還以為是樣子貨哩。”
正在同陳承瑢一起用餐的彭剛看著這兩個活潑的小后生仔,問陳承瑢道:“他們是你孩子?都生得蠻俊俏的嘛。”
陳承瑢已過而立之年,在上帝會起家的核心成員中,算是年紀最大的那批。
有兩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也合乎情理,彭剛以為這兩個小后生仔是陳承瑢的孩子。
陳承瑢搖搖頭說道:“我孩子身體要有他們兩個那么好,腦子有他們那么機靈就省心了。這兩個,大的那個是外甥,小的那個是我侄兒。”
陳承瑢雖然有自己的孩子,可一個早夭,一個身體不好,陳承瑢很少帶自己的兒子出遠門。
侄子?
彭剛眼睛一亮,印象中,太平天國后期的中流砥柱英王陳玉成就是陳承瑢的侄子。
彭剛繼續問道:“你的這兩個外甥和侄兒叫什么?”
陳承瑢分別指了指在篝火堆旁削樹枝玩的張寒岱和陳丕成說道:“大的那個是我外甥,叫張寒岱,小的那個是我侄兒,叫陳丕成。”
陳丕成,那是陳玉成無疑了。
太平天國高層中的不少人在起義后或為避諱,或嫌原來的名字不好等原因改了名字。
比如韋昌輝和秦日綱。
陳玉成的原名為陳丕成。
“這兩個孩子確實看著聰明伶俐,我正在招學生,你這個當叔叔舅舅的可以為他們做主么?”彭剛偏頭看向陳承瑢。
此時的陳丕成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孩子,還不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
陳玉成能從太平天國的童子軍中脫穎而出,短短幾年時間就成長為能挑大梁的大將,說明其軍事天賦十分出眾。
此等璞玉,若能收入麾下,稍加雕琢,后續給他個表現施展的舞臺,必能成大器。
“彭先生能看中他們,是他們的福氣,我這就讓他們過來拜你為師。”
陳承瑢是極為精明的人,他長期追隨楊秀清左右,楊秀清平日里提及彭剛對彭剛贊譽有加。
能得到楊秀清這么高評價的人不多,陳承瑢覺得彭剛雖然年輕,但未來在天國肯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再者,彭剛身邊的衛兵個個滿面紅光,身體健壯,裝備精良,衣裳齊整,想來平日里的待遇是很不錯的。
讓這兩個侄兒外甥跟隨彭剛,不失為一個好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