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咖啡館約定共同參賽后,時念和夏淮知便全身心投入到作品的創作中。他們在書法社最里面的角落,用湘妃竹屏風隔出一方專屬天地。時念特意帶來母親繡的青竹簾,淡青色的竹葉在素絹上舒展,與夏淮知搬來的紫檀書案相映成趣。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與墨香交織的氣息,夏淮知每天清晨都會焚一炷沉水香,裊裊青煙纏繞著兩人交疊的身影。
時念將李清照的《如夢令》抄在灑金宣紙上,用翡翠鎮紙壓平邊角。她執狼毫筆懸在半空,卻遲遲未落筆。筆尖的墨珠搖搖欲墜,倒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峰。夏淮知正在研磨徽墨,見她發呆,笑著遞來一杯龍井:“在想什么呢?“茶盞上的青花在晨光中流轉,時念接過茶杯,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多年練習書法留下的印記。
“在想'沉醉不知歸路'該怎么表現。“時念望著字帖,忽然想起去年中秋,他們在書法社賞月時,夏淮知曾醉眼朦朧地寫下“但愿人長久“,那筆勢竟比清醒時更顯飄逸。夏淮知俯身看著字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或許可以借鑒米芾的'刷字'技法,用側鋒表現醉意。“他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在宣紙上寫下“醉“字。狼毫筆在兩人交握的手中游走,墨色在紙上暈開,仿佛真的帶著醺然醉意。
兩人的手接觸的瞬間,時念只覺一股電流傳遍全身。她偷偷瞥向夏淮知,發現他的耳朵又紅了,不禁暗自好笑。“淮知,你是不是每次教我寫字都會臉紅呀?“夏淮知沒想到她會突然調侃,手中的墨錠“當啷“掉進硯臺,墨汁濺在袖口:“誰、誰臉紅了......是這里太熱了。“他別過臉去,卻掩飾不住上揚的嘴角。時念注意到他耳后泛著的潮紅,忽然想起初見時他幫她撿書,也是這樣紅著耳尖說“沒關系“。
時念不再逗他,專注于練習。她反復書寫“爭渡“二字,卻總覺得筆勢不夠靈動。狼毫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道飛白,仿佛驚起的鷗鷺掠過水面卻又墜落。夏淮知默默為她換了羊毫筆:“試試這個,彈性更好。“時念依言書寫,筆鋒在紙上輕快跳躍,果然寫出了“爭渡“的急促感。她驚喜地轉頭,卻見夏淮知正凝視著她腕間的銀鐲——那是她十八歲生日時,夏淮知送的禮物,內側還刻著“墨香如故“。
夏淮知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中滿是柔情。他悄悄拿出手機,將時念揮毫潑墨的身影拍了下來。鏡頭里,她垂落的發絲掃過宣紙,腕間銀鐲隨著動作輕響,這讓他想起初見時那個抱著書慌亂的女孩,如今已成長為能獨當一面的藝術家。手機屏幕亮起,他的屏保還是去年櫻花樹下時念的側影,那時她還扎著雙馬尾,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
周末,兩人帶著半成品去見書法社的指導老師。老教授扶了扶老花鏡,仔細端詳著他們的作品:“構思新穎,但行書與丹青的融合還不夠自然。“他用朱砂筆在荷花旁點了幾點:“這里可以加入飛白技法,表現雨后荷葉的濕潤感。“時念看著被圈點的畫面,忽然想起夏淮知在雨中為她撐傘的模樣,那些飛濺的墨點,多像他濕透的衣袖上的水珠。
回去的路上,時念悶悶不樂地踢著石子。夏淮知忽然停下腳步:“或許可以將詩句分兩列書寫,右側搭配水墨荷花,這樣既有層次又不顯得擁擠。“時念眼睛一亮,忽然踮起腳尖親了他臉頰一下:“這個主意好!我來畫荷花,你來題字。“她的唇觸到他臉上的溫度,忽然想起上次在展覽廳,他也是這樣紅著臉扶住她。
說干就干,時念鋪好丈二匹宣紙,調好鈦白與花青。她畫荷花時總不得要領,荷葉要么太板正,要么太隨意。夏淮知見狀,忽然握住她的手:“放松手腕,想象自己在水面上跳舞。“他帶著她的手在紙上畫圓,墨色在水中暈染,竟真的畫出了搖曳生姿的荷葉。時念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忽然想起小時候學游泳,父親也是這樣托著她的腰教她劃水。
夏淮知則在另一側用行書寫下“常記溪亭日暮“。寫到“沈“字時,他故意將三點水寫成波浪形,時念笑著用蓮蓬戳他手背:“你這是要把李清照的船掀翻嗎?“兩人笑作一團,驚飛了檐下避雨的麻雀。夏淮知忽然想起童年時和爺爺練字,寫錯字時總會被用戒尺輕敲手心,而現在,他寧愿被時念的蓮蓬戳上一輩子。
作品完成的那個黃昏,夕陽的余暉透過花窗灑在宣紙上。時念的荷花在暮色中亭亭玉立,夏淮知的行書如流水般蜿蜒。他們相視而笑,夏淮知輕輕摟住時念的肩膀:“辛苦你了,不過我覺得這是我們最棒的作品。“時念靠在他懷里,感受著他的心跳:“淮知,和你一起創作,是我最幸福的事。“她想起這些天他們為了一個筆畫反復推敲,為了一處留白爭論不休,那些爭執與歡笑都成了最珍貴的記憶。夏淮知低頭吻了吻她發頂:“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窗外,暮色中的荷花在晚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為他們的愛情與才華喝彩。時念忽然想起李清照的另一首詞:“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她知道,自己與夏淮知的故事,正如這滿塘荷花,在時光的長河中,永遠綻放著屬于他們的芬芳。而遠方的書法大賽,正等待著他們用這份愛與才華,書寫屬于他們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