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紅青云城郊的蘆葦蕩時，風無影正用彎刀削著根野艾草。

刀刃劃過草莖的沙沙聲里，他突然開口：“三年前我在北漠，見過用野艾汁偽造陳年血漬的把戲。”

蕭寒將烤好的山雞撕成兩半，油星濺在昨夜從鐘樓撿回的斷箭上。

箭鏃殘留的磷火遇熱竟泛起靛藍微光，映得風無影眉間舊疤忽明忽暗。

“城西十七里有個叫鹿鳴坳的莊子。”蕭寒突然起身抖落斗篷上的草屑，“三更天有巡更人敲梆報時，卯時初刻貨郎會推著獨輪車經過村口老槐樹。”

風無影的刀尖驟然抵住蕭寒咽喉：“你想說李青云那偽君子真會守著破村子二十年？”

蘆葦叢里驚起的水鳥掠過水面，漣漪蕩碎了倒映在溪水里的星紋陣圖。

蕭寒頸側滲出血珠，卻伸手從懷中掏出卷泛黃的賬冊，封皮上赫然印著鹿鳴坳的魚鱗圖。

當貨郎的獨輪車吱呀碾過青石板時，風無影正盯著槐樹洞里半截紅綢帶發怔。

綢面繡著的風字被蟲蛀得殘缺不全，卻與昨夜斷箭上的血銹如出同源。

“風家商隊遇襲那晚，李青云帶著三百府兵在鹿鳴坳堵截流寇。”蕭寒指尖拂過樹干上深淺不一的刀痕，“你父親臨終前攥著的半塊玉玨，現下還供在村祠的功德箱里。”

更夫的梆子聲驚飛檐角銅鈴，風無影突然踹翻供桌。

香灰彌漫中，泛著幽光的玉玨碎片叮當墜地，與他懷中殘片嚴絲合縫地拼成完整的青鸞圖案。

“當年通風報信的人...”風無影攥著玉玨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功德簿某頁，泛黃的紙頁記載著二十年前某夜，李青云率眾死守鹿鳴坳時，青云城守將卻在飲宴。

蕭寒將染血的帕子按在風無影掌心：“你猜為何幽冥教偏要偽造風家血案？”帕角浸透的并蒂蓮在月光下舒展花瓣，暗紋竟是天機令碎片的紋路。

遠處山道上忽然傳來馬蹄聲，驚得林中宿鳥撲棱棱飛起。

風無影突然將彎刀擲入溪水，刀身映出他通紅的眼角：“明日卯時，我要親眼看著你撬開李青云的嘴！”

最后一縷暮色沉入地平線時，司徒琴蘭正扶著藥箱站在鹿鳴坳的界碑旁。

夜風掀起她袖口沾染的磷粉，腕間封印與懷中寒玉魄同時泛起微光，東南方廢棄的窯洞深處，隱約傳來鐵鏈拖動的聲響。

司徒琴蘭的繡鞋踩在窯洞口的碎瓷片上，腕間封印突然泛起針扎般的刺痛。

她將寒玉魄貼在洞壁，幽藍光暈里顯露出三道新鮮刮痕，分明是玄鐵鎖鏈拖拽的痕跡。

“柳姐姐說的果然不假。”她捏碎藥囊灑出追蹤磷粉，點點熒光竟在空中拼出半枚殘缺的鬼面圖騰。

這是三日前在黑市賭坊，情報販子柳如煙蘸著酒水畫在桌底的暗號。

城郊蘆葦蕩傳來夜梟啼叫，司徒琴蘭攏了攏被夜露打濕的披風。

轉過界碑時，正看見風無影的彎刀沒入溪水，刀柄上纏繞的紅綢帶在月光下泛著詭異光澤，與窯洞里發現的織物如出一轍。

“風公子且慢！”她快步上前攔住要離開的男人，藥箱夾層里掉出卷泛著魚腥味的賬冊，“這是從漕幫暗樁抄錄的貨單，三年來共有十七批西域磷粉經鹿鳴坳轉運。”

蕭寒用劍尖挑起賬冊，火光映出某行朱筆批注：丁卯月亥時三刻，收玄鐵鏈三副，紋銀八十兩。

落款處蓋著青云城守軍的虎頭印，印泥卻摻著幽冥教特有的彼岸花粉。

風無影突然搶過賬冊湊近火堆，手指撫過某個熟悉的名字：“二十年前風家滅門案發當晚，黑市賬目顯示有人用三百兩黃金購得十車野艾草。”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刀疤，“當年我逃出火場時，聞到的就是這種草藥燃燒的酸腐味！”

蕭寒將烤熱的酒囊拋給他：“李青云書房暗格里藏著半封未燒盡的密函，用的是北漠王庭的狼皮紙。”

酒香混著松脂氣息在夜風里散開，“你可記得令尊生前與哪位北漠貴人交好？”

“父親曾救過北漠三王子的寵妾......”風無影瞳孔驟縮，突然抓起地上的斷箭在沙地劃出幾道弧線，“這是北漠鷹騎特有的鳴鏑紋！昨夜刺殺我們的箭陣......”

司徒琴蘭適時遞上染血的帕子：“箭頭的磷火遇血會變成靛藍色，與幽冥教祭司袍的刺繡顏色相同。“她故意讓帕角的并蒂蓮暗紋掃過風無影手背，“柳如煙說買通證人的神秘人，右手虎口有朵這樣的蓮花刺青。”

三人同時看向蕭寒腰間玉佩，天機令碎片嵌成的蓮紋在月光下流轉生輝。

風無影突然單膝跪地，彎刀在掌心劃出血線：“蕭兄，風某錯把仇讎當恩人，險些......”

“復仇者的刀該斬向真正的惡鬼。“蕭寒用劍鞘托住他手臂，指腹抹過刀身映出自己眉心的舊傷，“三年前我親手斬斷同門情誼時，流的血比你多三倍。”

司徒琴蘭背過身假裝整理藥箱，睫毛卻沾了夜露。

她想起那日蕭寒渾身是血倒在青云城下，懷中還緊攥著半塊染血的天機令碎片。

藥囊里并蒂蓮的香氣突然變得苦澀，就像此刻風無影接過蕭寒遞來的酒囊時，喉結滾動的弧度。

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驚飛蘆葦叢中棲息的夜梟。

青云城守軍舉著火把疾馳而來，鎧甲上沾著可疑的黑色黏液：“報！李大人兩個時辰前說要去查驗舊檔，方才侍衛在宗祠發現這個。”

蕭寒接住拋來的物件，竟是半截斷裂的玄鐵鎖鏈，斷面還粘著新鮮的血跡。

風無影突然抓起鎖鏈嗅了嗅，臉色劇變：“這是北漠死士用來鎖戰俘的九環鏈，每個鐵環內側都淬過狼毒！”

司徒琴蘭用銀針挑起鐵鏈縫隙里的紫色粉末，寒玉魄突然發出蜂鳴般的震顫：“是幽冥教煉制傀儡用的離魂散！“她猛然轉頭看向窯洞方向，“兩個時辰前......”

蕭寒已經躍上馬背，劍氣斬斷纏繞在石碑上的藤蔓，露出底下用鮮血繪制的鬼面圖騰。

風無影的彎刀在空中劃出冷芒：“這圖案我在北漠見過，是幽冥教祭祀活人時用的血咒！”

司徒琴蘭的藥箱突然迸開，三枚金針自主飛向東南方。

夜風送來若有若無的銅鈴聲，與她在窯洞深處聽到的鐵鏈聲漸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