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筠雪伸出手，正想摸到絲帛底下將東西取出，一探究竟——

啪！

小臂被突然出現的劍鞘結結實實地拍了一記。

“嘶！”下意識縮回手，她順著劍鞘向上看去，撞上范先生那雙總是懨懨的眼。

此刻，那雙眼中裝著明晃晃的嫌棄。

“范先生？”她一時不解。

身旁的阿薇忙捉了她的手臂查看，弱弱地看了范先生一眼。

范先生并不理會。

他抬手輕輕一揮，姜風立時會意，帶著一眾仆從護衛悄然退下，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隱入門外陰影中。

啊……大意了。

姜筠雪臉頰微紅，意識到自己的魯莽。

要是里頭真是那些東西，最好還是不要讓人看見的好。

阿薇與阿離二人面面相覷，眸中盡是茫然之色，眼見眾人紛紛離去，她倆躊躇不定。

在她們一頭霧水，猶豫是否要跟著其他人一起離開的時候，門已經被關上。

如今，艙內只剩下范先生和三姊妹。

劍鞘已經離開，但姜筠雪小臂上仍留有微弱痛感，她看向范先生，不知是否要繼續。

她認錯道：“范先生，我錯了，是我過于心急。”

話雖這么說，她心里腹誹：要是這樣謹慎，一開始就不應該帶這么多人進來才是。

剛才開箱子也不見阻止，就不怕打開箱子時，讓旁人看見？

幸好里頭還有一層絲帛遮掩。

姜筠雪又瞄了他幾眼：“我現在掀開？”

見他沒有做出其他指示，這才繼續。

她將絲帛緩緩掀開，露出底下藏著的物事——

阿薇離得近，一下子看到那東西，不自覺地后退半步，兩眼發直：“這、這是……”

一邊的阿離瞅了范先生一眼，見他沒有出聲阻止，也上前探看。

火把映照下，箱子中的一切無所遁形。

堆疊的絲帛之下，藏著的是一塊塊四四方方的精鐵錠子。

火光映在鐵塊上，泛著幽幽青光，顯然是上好的鍛鐵！

大乾律：盜鑄鐵器，沒入為官奴！

這商隊膽子如此大，竟在背地里做這樣的“生意”。

姜筠雪對此已經有所預料，甚至一瞬間覺得這做得還挺謹慎。

盜鑄鐵器，沒入為官奴。

私造兵器者，腰斬，可誅三族。

至少，還沒有明目張膽到直接運幾船的武器甲胄。

她想起阿父曾說起的齊溪鐵礦，這個商隊與曲夫人有關，曲夫人又和掌控鐵礦的連氏關系頗深。

那么這些鍛鐵塊的來歷就很清楚了。

齊溪鐵礦中的礦臧被就近加工成鍛鐵，然后借由商隊轉移。

怪不得……

姜筠雪忽然一個激靈，明白了自己先前忽略了什么。

這次襲擊船隊的敵人為什么敢放火？

姜彥為什么說無論如何，船只不要靠岸？

因為他們想要的東西不是人，也不是易損的貨物，而是這些鍛鐵！

如今船隊靠岸，哪怕船燒個精光，哪怕船沉了，他們想要的鍛鐵都不會受損。

一旦船隊離岸，他們動手將船擊沉，也很難從江河中心打撈鍛鐵。

選在這里動手，也是妙。

前方是江賊橫行的水域，他們不希望看到商隊被真江賊襲擊，更不希望商隊順利抵達目的地。

他們想要半路吃下這批鍛鐵，最后還要將黑鍋扣在江賊頭上！

姜筠雪愣神之時，范先生站在一旁并不做聲，只是默默觀察。

范靖風聽姜彥說過小女兒身上的怪異和所謂的仙術。

雖說他與姜筠雪有師生之名，但一直以來，范靖風內心并不把這個體弱的孩子放在心上。

在范靖風的心中，她與姜彥早逝的妻子一般，屬于姜彥的“拖累”。

要不是她是姜彥百般愛護的女兒，他壓根兒不會與這么個小女郎有交集。

現在不同了，范靖風竟然在這個小女郎身上觀到一絲帝王龍氣！

而上一個他觀到帝王龍氣盈身的人是姜彥……

范靖風心中千回百轉，在衛城與姜筠雪相見時，他一時沒有分辨，還以為那是姜彥身上龍氣。

但，現在他可以肯定——

帝王龍氣來自眼前的姜筠雪本人，而非沾染姜彥的龍氣！

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帝王龍氣所在，多指向天下共主，若說姜筠雪繼承了姜彥血脈，沾染龍氣，并非不可能。

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之前的姜筠雪身上并沒有龍氣。

難道是先天未成，后遇仙人，方得龍氣？

“范先生……”

姜筠雪忽然開口。

范靖風抬眼看她，發現她氣息漸漸急促，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這小女郎是怎么了？

范靖風知道她猜出了這批東西的來歷。

他本來也不攔著，帶她們下來就是要讓她們看，好同她們上上一課……

“范先生！”姜筠雪手覆上那鐵錠，聲音漸低，“我們、我們把這些……全部拿走吧！”

拿走？

范靖風思緒停頓。

卻見姜筠雪看著他，將聲音壓得更低，控制在只有在場幾人能聽到的范圍：“我可以把這些都帶走……”

阿薇和阿離看著這一箱子排列整齊的鍛鐵，已經懵了，一聽到這話，兩人反應倒比范先生更快。

阿薇問：“可、可以嗎？”這算不算偷盜？

阿離則看了眼范先生，遲疑道：“莫非范先生帶我們下來，是這個意思？”

范靖風默然：“……”

這幾個小女郎是生了癔癥不成？

偌大一艘船，船上所藏鍛鐵不知幾何，如何能帶走？

能嗎？

當然能！

別人不行，擁有著桃源空間的姜筠雪卻是真的可以做到。

而且她想的很簡單——

來都來了！

這批鍛鐵本就是見不得光的東西，來襲的敵人肯定也是知道內幕，才有恃無恐。

東西若是丟失，商隊背后的勢力再大，也不能大張旗鼓地追查。

連氏掌控齊溪鐵礦是一回事，盜鑄鐵器，以商隊名義轉移是另一回事！

盜鑄鐵器，往大里說，可是謀逆大罪！

而且，不論曲夫人在其中扮演何種角色，讓他們上商隊是真情還是假意，這一回，無疑將他們拉上了“賊船”。

萬一事情敗露，他們也難逃一死。

如今大敵當前，她不拿，難道留給敵人？

她也不貪心，就拿個一船的嘛！

統統拿走，就當做銷毀罪證了！

姜筠雪見范先生不說話，決定直接動手，她不再思量，將手伸向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