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因為姜筠雪身體抱恙無法出行，姜彥便自行去采買東西，他一出門便朝著布肆而去。

姜彥也不看其他，擇了間懸“帛”字旗幟的帛肆直接進門。

帛肆內裝飾精美，內設屏風、座椅，絲綢卷軸盛在精致漆盒之中，華彩奪目。

“這位郎君，是要看些什么料子？”肆主迎了上來“是要制衣否？”

肆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心中納悶自己竟一時看不出這人是做什么行當。

少有男子逛布肆，更別說來他這帛肆。

這人瞧著也不像是小廝家仆。

“勞煩肆主幫我尋最輕軟的來。”姜彥開口，目標明確。

大乾曾襲舊制，不許商賈百姓穿著絲帛，但實際上這項條例名存實亡。

先帝在世時直接取消了此制，另加重帛稅。

只是此舉之后，穿得起帛的依舊是那些人，平民百姓依舊與價格高昂的帛無緣。

肆主笑瞇瞇應聲，又道：“可要選些花色？”

姜彥搖頭，說：“不拘花色，素色最佳。最要緊的是軟。”

肆主連連點頭，點了幾種料叫雜役去取后，將姜彥引到屏風后坐下。

“請郎君見諒，我這帛肆多是女子光顧，有些面薄的貴客見郎君俊美，怕會害羞不進門哩。”

肆主端茶倒水又作揖，笑容親和卻不諂媚。

“是我唐突了。”姜彥還禮。

這幾日生意不佳，肆主見著個郎君，也來了閑情，正打算聊一聊。

屏風外，卻有了動靜。

肆主聽聲，急忙向姜彥告罪，走了出去。

屏風并不阻隔聲音，姜彥無意在屏風這頭聽了些肆主與來客的話，忽然覺得其中有聲音耳熟。

一探身，才發覺來客竟真是個熟人。

“姜郎君？”來客也發現了他。

姜彥走出屏風，行了禮，道：“曲夫人，又見面了。”

原來這帛肆就是曲夫人所開，肆主正是她的家臣，這次來是為了查看賬目。

肆主見兩人相識，便自覺退下去取賬冊，留人談話。

雜役已經將肆主點名的料子擺出，曲夫人看著這些素帛也有些好奇。

她知道姜彥妻子早亡，并沒續弦，也無人相伴，身邊只有個女兒，十分珍愛。

“姜郎君，何不選些鮮艷些的？小女兒家穿這般素做什么。”曲夫人手一抬“去取幾匹蜀錦來。”

姜彥不好說明原委，只是婉言謝絕，轉話問起梁公近況。

“多謝姜郎君記掛，怪不得他時常同我說你們一見如故，如同兄弟，我看便是親兄弟也沒你這般好的。”曲夫人掩嘴微笑。

“你莫擔心。我前些日子就收到信了，他一切平安，不久便會回衛城。事情已了結。”

姜彥聽到這，也是松了一口氣。

兩人都有事情，只寒暄幾句，姜彥就選了幾塊料子裁剪好告辭離開。

曲夫人這邊帶著人與肆主議事，談了小半日的功夫，就有家仆來報說是梁公已經歸家。

“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曲夫人趕回家，就見梁公甲胄都未換下，坐在那大快朵頤。

“夫人！”梁文漢忙取了帕子將嘴一擦。

見自家夫人走近，他又擺擺手：“我身上臟污的很，恐熏了夫人，先讓我去洗漱再談事。”

等他匆匆去洗漱，曲夫人無奈替他收攏起卸下的行囊。

怎么看樣子，竟像是逃回來似的？

曲夫人問道：“這次是誰隨家主回來？”

“回夫人，未見有人跟隨。”

曲夫人百般不解，終于抓住洗漱好的丈夫閉門問事。

說起來，廣南王的事真是透出種種怪異來。

且說梁公半路再次收到密信，這才明白，先前世子求救密信竟是廣南王發出。

這第二封信，便是謀劃旅舍偷梁換柱。

刺客是真，潛入下藥是真。

真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刺客以為是自己內應將梁公引來此處，但旅舍本就是廣南王私產，這是早就做好的局。

只有姜彥一行人的出現是意外。

梁公硬著頭皮將戲演了下去，當晚旅舍一場火，從中逃出的馬車不止一輛。

廣南王原先計劃多輛馬車用來迷惑對方，而將世子藏在旅舍外的流民之中，等人接應。

但見信后，梁公深覺廣南王行事半點不顧忌小世子。

他看世子年紀尚幼，并不照此行事，而是將世子與姜彥一行人藏于一處，扮做一家送走，又使精銳護送。

這舉雖添了兇險，但歪打正著。

行刺者似乎從沒想過世子會往衛城而去，并未相碰。

反而是周圍的流民，被刺客掃蕩。

梁公行事前就送信回衛城，與曲夫人相商，且留世子在衛城一段時日，再考慮是否依廣南王所言送去。

不想，前來接應的不是旁人，就是連聞彬，他自家中而來，路過衛城。

連曲兩家是世交，曲夫人與連家兄妹情誼深重，親如一家，加上連聞彬心中對廣南王并不信任，于是直接同曲夫人說起此事。

曲夫人便讓他兵分兩路，一路按廣南王計劃前去接應，他自己則帶人守在衛城等待。

如此，小世子才無災無難的回到連家舅舅那。

曲夫人神色尚且不變，梁公卻豪飲一壺茶水，嘆道：“這廣南王當真不是東西！”

“夫君慎言。”曲夫人嗔他一眼，又問“王府中究竟發生了什么？讓你嚇得逃了回來？”

梁公表情古怪，沉默半晌說：“我向廣南王府‘報喪’的第二日，王妃小產，第三日……側王妃就薨了。”

“什么？”曲夫人這才面色微變。

梁公搖頭：“具體的，我打聽不出。但接下來的事更令人生疑……”

“現在廣南王府只辦側王妃的喪事，卻放出消息說世子病重，送去休養，無法回府。”

“夫人吶，我是真想不出這一出究竟鬧的是什么！”

曲夫人安撫：“其中必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秘事。但小世子已被接回連家，事情到這也已經全了我與連家妹妹的舊日情誼。”

“連家為此送了不少禮來謝，其中還有姜郎君的一份。”

“我今日見到了姜郎君，卻忘記同他說起這事，你若是有空便去尋他，順便將那些禮物帶去。”

梁文漢這才面上露出些笑意：“子賢還在衛城？先前為小心刺客，都沒能讓他來家中一聚。”

“仍在云來客棧，說是還要待些時日。”

曲夫人問：“卻不知道這位姜郎君是哪里出身？我見他并不似普通游俠，你卻不曾說起。”

梁文漢聽到這個問題，卻是啜飲起茶來，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