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死囚營里彌漫著一股腐臭與絕望交織的氣息。
陸九被人像丟垃圾一般粗暴地推進木籠,滿腔的憤怒與不甘如洶涌的潮水在胸腔翻涌,后槽牙咬得咯吱作響,仿佛要將這無盡的屈辱和憤懣都嚼碎咽下。
昨夜北漠蠻子一把大火燒了糧倉,混亂之中,陸九好不容易摸到兩袋炒面,滿心想著能借此填填轆轆饑腸,可如今,卻被什長像踩螻蟻一樣死死踩在泥地里,狼狽得如同喪家之犬。
“新來的崽子也配吃軍糧?”
刀疤臉校尉那尖銳又刺耳的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在陸九耳邊來回拉扯。
校尉的皮靴重重碾著他的手指,鉆心的疼痛讓陸九倒吸一口冷氣,每一寸神經都在叫囂。
“陷陣營的規矩,活過三仗才有資格領餉!”
這冰冷的規矩,恰似一道無法逾越的鐵閘,將陸九那微薄的希望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木籠里,二十多個漢子蓬頭垢面,頭發如枯草般糾結在一起,他們悶頭嚼著草根,那模樣,像極了一群被困在絕境、餓極了的牲畜,眼神中滿是麻木與絕望。
角落里,獨眼老兵突然嗤笑一聲,那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發出的聲響,難聽至極。
“昨兒個北漠人砍了咱們三十七個,這崽子倒能囫圇個回來。”
話音未落,他就像一只餓瘋了、紅了眼的野獸,猛地暴起,枯瘦如柴卻又充滿力量的五指,像鐵鉗一般狠狠掐住陸九的喉嚨。
陸九只覺呼吸瞬間被截斷,胸口憋悶得仿佛要炸開,眼前開始發黑,世界逐漸模糊。
慌亂間,褲襠里的玄鐵匣硌得大腿生疼,那堅硬的觸感,好似在拼命提醒他:不能就這么倒下!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抬膝,狠狠頂向老兵胯下。
老兵吃痛,下意識地松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陸九像一只受傷后瘋狂反撲的惡狼,抓起地上的碎瓦片,毫不猶豫地抵住老兵眼窩,怒吼道:“老子宰了三個狼騎!你他媽宰了幾個?”
他的眼神兇狠得能噴出火來,透著一股不顧一切、魚死網破的狠勁。
就在這時,籠外突然響起銅鑼聲,“哐——”那聲音在寂靜得近乎死寂的死囚營里格外突兀,仿佛一道驚雷,劃破了壓抑的氛圍。
獨眼老兵啐了口帶著血絲的血沫,恨恨地說:“算你命大,今兒輪到咱們沖陣了。”
陸九深吸一口氣,望著籠外灰暗得如同一塊鉛板的天空,知道一場殘酷到近乎慘烈的廝殺即將來臨,而他,已然沒有退路,身后是絕境,面前是未知的生死戰場。
北風怒號,像是一群瘋狂的惡魔在咆哮,卷著砂石如密集的子彈般狠狠拍在臉上,生疼生疼的,仿佛要將人的臉皮都刮掉。
陸九瞇著眼,在這如刀的北風中,望向三百步外的土坡,心中像揣了只兔子,滿是緊張與忐忑。
二十個死囚被鐵鏈緊緊拴成一串,那鐵鏈冰冷而沉重,每走一步都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他們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任人擺布。
每人手里只發了把豁口的腰刀,刀刃卷得不成樣子,這刀,別說殺敵,就是拿去砍柴,估計都會被嫌棄太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卻毫無底氣,就像握著一塊毫無用處的廢鐵。
“沖過土坡就能活!”
校尉騎在高頭大馬上,肆意地大笑,那笑聲在空曠的戰場上回蕩,帶著幾分令人作嘔的嘲諷,仿佛在看一場滑稽的鬧劇。
“老子給你們數著,斬首一級賞半斤粟米!”
這所謂的獎賞,在陸九聽來,不過是哄騙他們去送死的誘餌,是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的奪命鍘刀。
陸九悄悄摸到腰后別的半截弩臂,那是他今早在茅坑拆的玄鐵匣夾層里找到的圖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成的。
木工營偷來的柘木,紋理粗糙卻帶著堅韌;配上牛筋弦,彈性十足;昨晚拿尿泡軟的牛角當扳機,雖然簡陋得近乎寒酸,可這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他給這弩起名叫“驚雷弩”,寓意著能如驚雷般在戰場上一鳴驚人。
可惜,弩中只有三發鐵矢,每一支都顯得無比珍貴,如同他在這絕境中僅存的希望火種。
第一波箭雨落下時,陸九反應極快,像一只敏捷的猴子,猛地拽倒身旁的壯漢。
那人胸口中箭的瞬間,發出一聲慘叫,身體像沙袋一樣重重倒下,成了陸九的肉盾。
鐵鏈嘩啦作響,拖得整隊人踉蹌,死囚們的罵娘聲還沒落下,第二波箭雨又鋪天蓋地而來,密密麻麻,如同蝗蟲過境。
“趴下裝死!”
陸九扯著嗓子吼,聲音都有些沙啞,可自己卻貓腰往右翼的亂石堆竄去,身影靈活得像一只狡黠的狐貍。
玄鐵匣里說的“之字形規避”果然有用,三支骨箭擦著耳畔飛過,帶著凌厲的風聲,狠狠釘進凍土,差一點,就會要了他的命,那尖銳的箭頭,仿佛在他耳邊留下了一道無形的死亡劃痕。
土坡后轉出五個北漠輕騎,牛皮靴踩著積雪咯吱作響,那聲音在寂靜的戰場上被無限放大,在陸九聽來,就像死神的腳步聲,每一聲都重重地踏在他的心上。
領頭那個正彎腰割取首級,絲毫沒察覺到危險的降臨,他的身影在雪地里顯得格外囂張。
陸九瞅準時機,驚雷弩突然從石縫中探出,那模樣,像一只潛伏已久、準備出擊的獵豹。
“咔!咔!咔!”
三聲機括輕響,如同夜空中炸響的三聲驚雷,打破了戰場的死寂。
三個蠻子捂著喉嚨栽下馬,鮮血從他們的指縫間汩汩流出,在潔白的雪地上暈染出一朵朵刺目的紅花。
剩下兩人還沒反應過來,陸九已經像一只敏捷的獵豹撲上去,搶過馬刀。
刀鋒抹過脖頸的手感比殺雞還利索,溫熱的鮮血濺了他一臉,帶著濃濃的腥味。
最后一個蠻子要吹號角報信,被他用玄鐵匣砸碎了滿口牙,那清脆的牙齒碎裂聲,在寂靜的戰場上格外清晰,仿佛是死亡的倒計時。
回營路上,陸九把五顆蠻子頭顱串成糖葫蘆,那模樣看著有些可怖,一顆顆頭顱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可陸九的臉上卻透著一股勝利者的豪情,眼神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死囚營的幸存者縮在后面,像看怪物似的盯著他,眼中滿是敬畏與恐懼,他們無法想象,這個看似瘦弱的少年,是如何在戰場上以一敵五,還全身而退的。
“二十人沖陣,就回來七個。”
獨眼老兵瘸著腿嘟囔,“這崽子定是閻王私生子。”
在他們眼里,陸九能活著回來,還殺了這么多蠻子,簡直是個奇跡,是被命運眷顧的人。
校尉驗完首級,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有驚訝,有疑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馬鞭梢挑起陸九下巴,冷冷地問:“私造軍械,該當何罪?”
說著,突然劈手奪過驚雷弩,動作粗暴而果斷。
“不過這玩意有點意思......”
陸九心里一緊,知道自己私造軍械犯了軍規,可這也是他保命的無奈之舉,在那殘酷的戰場上,沒有趁手的兵器,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慢著!”
銀甲紅袍的都尉不知何時策馬而來,那威風凜凜的模樣,像極了從天而降的戰神,銀色的鎧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紅色的披風隨風獵獵作響。
陸九認得這聲音——三天前就是他下令把黑石村的青壯鎖進死囚營。
校尉慌忙下馬跪拜,動作慌亂,驚雷弩“當啷”掉在雪地里,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安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都尉俯身拾起弩機,拇指撫過牛角扳機上的尿騷味,皺了皺眉,那厭惡的神情一閃而過。
問道:“射程幾何?”陸九喉結滾動,緊張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一......一百五十步。”
他的目光落在都尉的佩刀上,那是鎏金吞口的,刀鞘上嵌著顆鴿血石,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刺得陸九有些睜不開眼,這把刀,夠買下半條黑石村,透著無盡的奢華與威嚴,仿佛在訴說著主人的尊貴地位。
破空聲驟起!都尉突然抬手朝轅門射出一箭,那箭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劃破長空。
二百步外的牛皮鼓“咚”地炸響,聲音沉悶而厚重。
親衛們齊聲喝彩,可陸九的后背卻滲出冷汗——鼓架旁蹲著個撒尿的輔兵,此刻正癱在血泊里抽搐,那鮮紅的血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這隨意的一箭,就奪走了一條無辜的性命,在這看似榮耀的背后,是生命的脆弱與無常。
“準頭差了些。”
都尉把驚雷弩拋給鐵匠,“照這個樣式,三日之內造三百把。”
陸九望著都尉,心中滿是疑惑與不安,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這看似簡單的命令背后,又隱藏著怎樣的陰謀。
陸九被拎出死囚營那日,天上飄著鹽粒子大的雪,紛紛揚揚,落在他身上,寒意瞬間浸透骨髓,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凍結。
都尉府的親兵把他扔進湯池時,動作粗魯,濺起一片水花。
隔著氤氳的水霧,他看見個梳雙螺髻的姑娘在搗藥。
那姑娘身姿婀娜,動作輕盈,每一下搗藥的動作都帶著韻律,仿佛一幅美麗的畫卷,在這充滿血腥與黑暗的軍營中,顯得格格不入。
“看夠沒有?”
姑娘頭也不抬,聲音清脆卻帶著幾分冷意,像一汪冰冷的泉水。
“再盯著看,把你眼珠子泡進蛇膽酒。”
陸九嚇得趕緊縮進藥湯里,后背的箭傷沾了硫磺粉,疼得他齜牙咧嘴,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那疼痛從后背蔓延至全身,讓他忍不住顫抖。
玄鐵匣藏在池底青磚縫里,這會兒正硌著腳底板,提醒著他還有秘密不能讓人知曉,那是他在這亂世中的一線生機。
“蘇娘子,都尉傳這小子去書房。”親兵在門外喊。
姑娘突然起身,杏色襦裙掃過藥碾子,姿態優雅得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
“伸手。”
陸九剛抬起胳膊,三根銀針已經扎進合谷穴。
劇痛讓他差點咬斷舌頭,那疼痛像電流一樣瞬間傳遍全身。
卻聽姑娘冷笑:“脈象虛浮,肝火郁結——活不過三年。”
這冰冷的話語,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陸九心上,讓他一陣絕望,仿佛被宣判了死刑,未來的日子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都尉書房里燃著龍涎香,香氣繚繞,彌漫在整個房間,那馥郁的香氣,仿佛要將所有的罪惡與血腥都掩蓋。
陸九跪在波斯毯上,緊張地數著地毯花紋,那精致的花紋在他眼中卻成了緩解緊張的工具。
當數到第三十七朵蓮花時,聽見都尉開口:“想要什么賞賜?”
陸九額頭觸地,聲音堅定,仿佛在捍衛著自己的尊嚴:“求都尉放我回死囚營。”
他的心里,有著自己的打算,不想被困在這看似富貴的都尉府,那里的每一寸空氣,都讓他覺得壓抑,仿佛是一座無形的牢籠。
書案下的陰影里,蘇娘子裙角微動,仿佛藏著無數秘密,那輕輕的一動,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陸九心中泛起層層漣漪。
三更天的匠作營飄著桐油味,那味道刺鼻難聞,彌漫在空氣中,讓人忍不住皺眉。
陸九蹲在房梁上,像一只潛伏的夜貓,靜靜地看著校尉帶人把三百把驚雷弩堆成小山。
那些弩,凝聚著他的心血,是他對改變戰局的希望。
“都尉老糊涂了,真當弩機能擋得住北漠狼騎?”
刀疤臉校尉啐了口濃痰,滿臉不屑,那口痰在地上濺開,就像他心中的輕蔑。
“燒干凈,就說蠻子細作縱火!”
陸九聽著這話,心中涌起一股憤怒,這些好不容易造出來的連弩,可是他的心血,是他在絕境中掙扎的成果,就這么被他們輕易毀掉,如同將他的希望之火狠狠撲滅。
火把扔進弩堆的剎那,陸九懷里的玄鐵匣突然發燙,那些鬼畫符似的紋路在眼前重組,拼出四個血字:硝石地窖。
陸九心中一驚,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那發燙的玄鐵匣,仿佛在向他傳遞著某種神秘的信息。
“誰?!”
校尉猛地抬頭,警覺地看向四周,聲音在寂靜的匠作營里回蕩。
陸九像山貓似的翻出氣窗,動作敏捷迅速,身影在黑暗中一閃而過。
身后傳來木料爆裂聲,三百把連弩在火中扭曲成焦黑的骨架,仿佛在訴說著它們的不甘,那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它們最后的吶喊。
陸九摸著發燙的玄鐵匣奔向糧倉,地窖第三塊石板下,五十麻袋硝石正泛著霜花,那潔白的霜花,在黑暗中閃爍著神秘的光芒,這硝石,或許是他改變局勢的關鍵,是他在這黑暗中找到的一絲曙光。
北風卷著火灰掠過角樓,那火灰帶著燒焦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陸九在暗處擦亮火折子,心中滿是決絕,那跳躍的火苗,映照著他堅毅的臉龐。
校尉的咆哮聲混著救火鐘傳來:“抓住縱火者!格殺勿論!”
陸九望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危險的道路,可他沒有退縮,因為他的心中,有著對正義和真相的執著追求,那信念,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在他心中越燒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