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陌生的房間
- 霧像空間
- 維謎
- 12322字
- 2025-04-07 10:27:25
“我沒事,真的。”
那是她對纖謎說的最后一句話。她笑著說出口,嘴角揚起一點弧度,像是在安慰對方,又像是在騙自己。
她知道自己心里并不是真的沒事。
當校醫牽著她往醫務艙外走時,她仍強撐著那副輕松模樣。可當看到走廊盡頭那幾名站在門口的陌生人時,腳步下意識地頓了一下。
那些人穿著深灰制服,領口有她從未見過的標識。不是學校的護送隊,不是醫務系統的人員。他們安靜地站著,像等候一件什么重要物品的抵達。
“他們是誰?”她壓低聲音問校醫。
“市區轉診機構的人,”校醫回答,“你現在的情況……需要更高級的處理。”
她皺眉:“我不要走。”
“別怕,只是暫時過去幾天,穩定身體狀況。”
“我不要。”
話音未落,一陣熟悉的鈍痛從腹部卷起,她身體一歪,靠著墻壁勉強站穩。陌生人立刻靠近了一步,她下意識后退,想掙開,結果那股疼痛卻劇烈攫住了她的意識——
像有什么從體內扯斷,又像身體深處的某種排斥機制被突然激活。
她再也撐不住。
眼前一黑,整個人像失了重心一樣墜入黑暗。
……
她記不清自己是不是被抬上了車。只記得有誰抱著她,有熱風從某個縫隙吹進來。
她的衣服被脫掉,又被換上一套陌生的衣物;有金屬器械擦過皮膚的冰涼感;有人說著聽不懂的術語,動作迅速,卻沒有惡意。
有一瞬,她好像在透明的罩子里。上方亮起柔白的掃描光,一層一層掠過身體,從頭到腳,緩慢、機械。
意識再次沉入下去。
……
她夢到了雪。
夢里,她站在一條空無一人的街上,城市仿佛被凍結,白霧輕輕覆在地面之上,像剛下過一場細雪。
她向前走。前方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時邦。
他背對著她,站在霧氣里,仿佛只是再走一步,就能靠近。
她張口想喊,卻發不出聲音。她拼命跑。
冰層開始在腳下裂開,她的鞋打滑,奔跑的每一步都像在踏進不穩定的玻璃。那身影卻離她越來越遠。
她終于喊出:“時邦——!”
可聲音像被吞進雪地,只留下自己的回音。
她腳下一崩,跌了下去,膝蓋撞在冰上,喉嚨一甜,血從嘴角滲出。
腹部像被撕裂,一種無法描述的痛感從體內炸開。
她掙扎著抬頭,那人影早已消散在遠方。
那一刻,她在夢里意識到:她真的被丟下了。
她醒來的時候,天花板是一整塊沒有邊界的發光板,白得沒有陰影,也白得沒有人情。
衣服貼在身上濕漉漉的,像剛洗過一樣。
她沒動,只是靜靜地盯著天花板,直到意識一點點聚攏,才慢慢察覺身體的存在。
小腹仍然疼,像有什么纏在里面,一跳一跳地往外扯。不是那種撕裂的劇痛,而是一種鈍而沉的拉扯感。
她試著動了動,感覺不到外傷,低頭看過去,皮膚雪白平坦,連淤青都沒有。
她有點懵。
昨天早上……她記得那一摔,剛好是他撞過來的時候,兩人一起倒下,時邦的膝蓋正好磕在她腹部。
她忍不住想笑一下,又笑不出來。
“回頭一定要找阿姨告狀,讓他負責到底。”她在心里這么想,嘴角勾了一下,像是習慣性吐槽,又像是在用開玩笑的語氣壓住心里一點點的慌。
她突然有點想哭。
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自己到底怎么了?
這到底是什么病?會不會……死掉?
哥哥已經走了,罵自己可以,但不要再怪哥哥了。那個藥是他偷的沒錯,可如果不是那瓶藥,她早就不在了。
他只是想救她。
她又想起了那天的事——那些人圍著她說話,什么“不干凈”、“危險體質”、“你哥本來就有問題”……她一句都沒回嘴,只是低著頭笑了笑。
那不是不在乎。是她早就知道,他們不會聽她說的任何解釋。
她慢慢抱住自己。
心里突然跳出一個熟悉的面孔。
媽媽。
她好想回家。
媽媽一個人住,那個人會不會趁自己不在,又回去找她?
那個混蛋。
她幾乎要叫出聲來。
他們早就離婚了,可他總是時不時地出現,每次都讓媽媽青一塊紫一塊。媽媽總說“沒事的”,可她明明就是太老實了。
自從哥哥走了,媽媽變得沉默,不怎么說話,也不怎么笑了。
她真的很擔心。
“你還好嗎,媽?”她在心里問,眼淚差點沒繃住。
這時候,她聽到玻璃墻那邊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她連忙止住情緒,屏住呼吸,朝那邊看去。
磨砂玻璃后,有幾個影子走來走去,個子高矮不一,其中一個體型特別胖,走動時身上的布料一顫一顫的。
他們似乎正對著什么設備講話,也有人在看一排像是電腦屏的東西。
她突然意識到,有一個人轉過頭來了。
是個短發的女人,戴著眼鏡,面無表情,但她分明是看見了她。
依依猛地往后縮了縮,背貼到床板上。
她突然有些怕。
不像學校的,也不像醫生。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心里一遍一遍地說著沒事的、沒事的。
“我還好好的……”她小聲地安慰自己,像是怕吵醒這間房間的某種沉默,又像是怕一出聲,恐懼就會傾瀉而出。
可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那些詞又哽住了。
衣料輕薄、顏色陌生,不是她的,也不屬于任何她熟悉的系統制服。像是某種特制的觀察服,卻沒有標識。
她捏了捏衣角,胸口那種說不清的慌意又升了起來。
“怎么辦啊……”她輕輕問了一句,卻沒有人回答她。
她開始想,是不是還有人知道她在這里?
她想到纖謎,可纖謎應該還在學校,也沒辦法聯系她。
她想到了時邦,明明是他那天早上撞過來的,摔倒的時候還正好壓到了她的腹部,疼得她整個人一陣發懵。
“真是的……”她咬了咬唇,有點氣又有點委屈,“早知道那時候就該把他抓住不放,讓他一輩子負責。”
她眼神飄了飄,忽然又嘀咕了一句:“沒想到我人生第一次親密接觸,居然是這種方式。”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臉一下子有點熱。她趕緊別開視線,像是怕被什么聽見。
---她是真的希望他能出現。
哪怕只是站在那片磨砂玻璃外頭,也好。
她又想起了媽媽。
媽媽現在一個人,會不會以為她只是又貪玩跑去朋友家?那個混蛋,會不會趁這個機會回到家里?
媽媽從來不會反抗。自從哥哥走后,她變得沉默寡言,連報警都不敢打。
“媽……”她輕聲喊了句,像是一種祈禱,又像是一種快撐不住的委屈。
她環顧四周,只看到白得發亮的墻和冷冰冰的金屬家具。
她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只有自己,還留在這里。
然后——她聽見有人在敲門。
不是系統提示音,而是真實的敲門聲,節奏緩慢,卻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她猛地警覺起來。
不是玻璃后模糊的影子,不是走廊遠處的聲音,而是真的有人要進來她這間房。
她立刻往床角縮了縮,眼睛掃過四周,房間空蕩蕩的,連個能拿來防身的東西都沒有。
小腿發緊,指節泛白。
她腦子里閃過各種可能:實驗、試藥、甚至是更糟的事。
她身上的衣服被換過,終端也不見了。這種地方會不會根本沒人知道她被帶來了?她甚至一度想好,如果那人敢靠近,她就直接撲上去,用牙齒也咬。
然后——
“有人在嗎?”外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五十多歲,語氣里透著一點老派的和氣,“別怕啊,我進來了。”
她下意識往角落縮了縮。
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白外套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微胖,頭發花白,嘴角帶著笑,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杯,動作不快也不刻意溫柔,但很自然。
“你醒著吧?監控說你剛眨了兩下。”他說著,把杯子擱在她床邊的小桌上,“豆奶,剛熱過的。我本來想帶咖啡進來,被前臺那群小年輕攔了,說你未成年。”
他笑了笑,自顧自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我叫左硯,如果你不記得也沒關系,我常常自己都忘了。”
依依沒回應,只是盯著他,警覺地沒放松。
他沒有逼問,只是歪著頭看了她一會兒:“你這眼神我熟,跟我家小侄女小時候一模一樣。小時候做壞事被抓到,就這么盯著我看,像一只快炸毛的小貓。”
依依還是沒說話,但眼神稍微動了動。
左硯沒再笑,只是靠在椅背上,語氣像隨口閑聊:“你們學校現在還有聯誼活動不?我上學那時候啊,女班長最煩帶活動,男生都不配合。”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看她有沒有反應,半晌后補了一句:
“我猜你這個年紀,應該也有喜歡的男生吧?”
依依一下愣住,眉頭皺了皺,像是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左硯卻已經收回目光,看向房間角落里某臺半掩的檢測設備,像是真的只是來坐坐。
依依瞪了他一眼,像是防備,又像是在猶豫。
她盯著那杯豆奶看了一會兒,語氣冷冷的:“你們都這樣的嗎?”
左硯:“嗯?”
“給人換衣服、關小黑屋,還來杯豆奶收買人心?”
左硯咳了一聲,笑了,“你這話可比我們那代人毒多了。”
“我又不是小孩了。”她低聲說,“你們到底把我當什么?”
左硯沒有馬上回答。他拿起豆奶,重新放得離她近了一點,慢悠悠地說:“我啊……沒當你是什么。我就是覺得,別人都不說人話,總得有人陪你坐坐。”
依依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可憐的?”
左硯:“你要是這么想,那我只能說——你觀察力不錯。”
“哼。”她抱起膝蓋,埋住下巴,“我才不需要你們可憐。”
她沉默了一下,又小聲問:“我什么時候能出去?”
左硯沒回答,而是像沒聽見一樣問:“你喜歡什么口味的糖?”
“……你什么意思?”
“明天我帶來,你要還在這兒的話。”
依依一愣,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移開了視線。
她抿了抿唇,沒說話,眼神不小心瞄了一下那杯豆奶,馬上又別開。
左硯裝作沒看見,靠著椅背晃了晃,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問:“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依依盯著他:“你不知道?”
“資料上有。”他點點頭,“可我想聽你自己說。”
她皺了皺眉,過了好幾秒才撇嘴道:“依依。”
“哦……”他輕輕哼了一聲,“真的是那種一喊兩聲就軟下來的名字。”
依依皺得更緊了:“你說什么?”
“沒什么。”他笑得像在故意氣她,“我侄女小時候跟你一樣,特別兇,結果叫名字的時候聲音賊奶。”
“你很煩誒。”她瞪了他一眼,嘴角卻沒忍住翹了一下。
左硯攤手:“謝謝夸獎。”
她忽然停住了,看著他,聲音放低了一些:“你是不是……也不太喜歡這地方?”
左硯輕輕搖頭,語氣卻意外溫和:“不啊,我喜歡這里。”
“為什么?”
“因為這地方總能遇到像你這樣的孩子。”
依依沒說話了。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覺得剛剛那點笑意也不見了。
她忽然抬起頭,盯著他看。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左硯點頭:“當然。”
“我現在……到底在哪?”
“一個還算安全的地方。”他回答得不緊不慢,“有空調、有熱水,還有人管飯。”
依依皺起眉:“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不是。”他把豆奶往她那邊推了推,“你在恢復室,算半封閉管理,不過沒人把你當犯人看。”
“那我什么時候能回去?”
“回哪?”他故意問。
“學校、家……哪都行。”她聲音低了一些,“你們總不能一直關著我吧?”
左硯沉默了兩秒,低頭看了眼手表,然后說道:
“我猜你媽媽現在應該已經接到通知了。”
“她、她知道?”依依一下坐直了,眼神緊緊盯著他,“她是不是很擔心?她現在在哪?”
“她應該沒睡吧,”左硯輕聲說,“我記得她資料上備注是夜班頻繁,可能這會兒剛下班。”
依依心里一震,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了,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突然更難受了。
她低下頭,把手收回床單里,小聲問:“她會不會以為我又亂跑了?”
左硯沒接話,只是笑了笑:“你媽應該挺了解你的。像你這種嘴硬心軟的性格,大概不太敢亂跑。”
“哼。”她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說“你知道個屁”。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轉頭掃了一眼四周,視線落在床邊那張空空的小桌上,又望了望自己身上那套陌生衣服。
“我的終端呢?”
“你說手腕上那個?”
“對,我的,通訊、資料、相冊還有……重要東西都在里面。”
“它也在搶救。”左硯聳了聳肩,“你來的時候摔得不輕,被人抱上來的時候還掉了一下,摔得有點慘。”
“不是吧……”她聲音拉長了幾分,像是真心心疼,“那可是我全世界最聽話的朋友了。”
左硯笑了:“看不出來你還有朋友這么高評價。”
“至少比你強。”她沒好氣地說。
“放心,我們的維修部已經插滿線在給它‘心肺復蘇’了。”
“……真的假的?”依依有點將信將疑。
“我還看見他們給它蓋了層小毛毯。”他一本正經地說。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幽默的?”
“我這個年紀的男人不靠幽默活著還能靠什么?”
“靠豆奶吧。”她翻了個白眼,“你每天都這么帶豆奶來哄小孩?”
“只哄你這一種。”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立刻瞪了他一眼:“你這人怎么講話這么不正經?”
左硯咧嘴一笑,攤了攤手:“說不過你啊。”
她哼了一聲,又低頭摸了摸自己手腕——當然,還是空的。
“那我的終端什么時候能好?”
“看它的意志力吧。”左硯慢悠悠道,“我們部門人說它系統都快裂成八瓣了,還在撐。”
“……”
她沒接話,沉默了兩秒,又忽然抬起頭看著他。
“那我呢?”
“嗯?”
“我什么時候能離開?”
這句話問得并不兇,也不軟。就像是在問食堂幾點開飯一樣,語氣平平,卻認真。
左硯沒馬上回答,而是抬頭看了她一眼。
“你很著急嗎?”
“難道你覺得我不著急?”她反問,“我現在連這是哪都不知道,我媽知不知道我在哪都不知道,我朋友也聯系不上……你換你來試試。”
左硯像是想笑,但最終沒笑出來,只是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
“所以?”
“我不知道。”
“你不是這里的人嗎?”她挑眉。
“我是。”他慢條斯理地回答,“但我不是發鑰匙的。”
“那你負責什么?”
“陪說話、帶豆奶、接話茬。”
“……”
“偶爾,還負責逗你笑。”
她終于沒忍住,輕輕“噗”了一聲,又立刻繃住表情:“你很煩誒。”
左硯攤攤手:“但你笑了。”
她沒再回嘴,只是往床上一躺,臉朝向另一邊,輕輕嘟了一句:
“無聊死了……”她躺著,語氣拖長,像是抱怨,又像是在撒氣。
左硯沒接話,只是眨了眨眼,看起來挺習慣被人嫌棄的樣子。
她盯著天花板,又歪過頭去看桌上的豆奶,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動。
心里卻忍不住跳出個念頭——
時邦現在怎么樣了?
應該沒事吧?
她記得他那天臉色很差,手也冰冷。后來雖然能走了,但他到底有沒有被好好照顧?有沒有人通知他媽媽?他媽好像工作挺忙的……
“他們會不會也在找我?”她心里忽然冒出這個想法,又立刻怔住。
她當然知道終端不在,誰也聯系不到她。可哪怕這樣,也還是忍不住想了一下——
要是能發個信息就好了。
哪怕就說一句“我還在”,讓他們不要擔心。
她把臉埋在手臂里,又有點泄氣地抬起頭。
這位看起來話太多的中年大叔,好像……也沒打算傷害她。
從進來到現在,一句重話都沒有。連動作也不兇不急的,講話還有點傻。
是自己多想了嗎?
她看著他那雙穿著老式皮鞋的腳輕輕晃著,覺得自己可能是嚇過頭了。
可是——
我真的沒事嗎?
她忍不住又低頭摸了摸腹部,依舊沒有外傷,但那種黏著內臟的鈍痛依然存在,像個沉默的提醒,提醒她:有些事已經改變了。
她嘆了口氣,拉了拉衣領。
這里的溫度太高了。
明明外頭那么冷,走在街上都得穿著保溫服。
可這房間像個恒溫培育箱,不光空氣熱,光都照得人發黏。
她身上都出汗了,背貼著床板,隱隱覺得有點濕悶不舒服。
突然有點想念外面的冷空氣。
哪怕就回到學校,在樓道口站一會兒、看別人來來往往、聽纖謎吐槽優達、被時邦不小心撞一下,可能都比現在強多了。
她吸了口氣,像是強撐著冷靜。
“喂,”她忽然開口,“你們這里有沒有空調遙控器?”
左硯像是正走神,聽見這話回頭看了她一眼。
“沒有,”他聳聳肩,“我們這里只有一個控制按鈕,按下去就是‘自己熱著吧’。”
依依翻了個白眼:“你們也太落后了吧。”
左硯挑挑眉:“你這年紀,是不是覺得除了你之外,全世界都該伺候你?”
“你說得像我很難搞一樣。”
“我沒說你難搞。”他頓了頓,“我說你挺會搞事的。”
“……”
“說真的,要不要我幫你開點風?”
她懶洋洋地哼了一聲,語氣小了點:“如果你良心發現。”
左硯站起身,真的去角落碰了下墻上的面板,然后轉身補了一句:“只開五分鐘,別以為我太寵你。”
“明明是你自己話多。”
“喲,那你剛才是誰在喊‘無聊死了’來著?”
“我不記得了。”
風開了,但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冷颼颼”那種。
只是從房間頂部某個縫隙里緩緩送出一股涼氣,像是辦公室里的循環系統——不算冷,但至少比剛才那種“被封在熱湯里”的感覺好了一點。
她松了口氣,嘴角勾了一下:“還行,沒你說得那么爛。”
左硯舉起雙手:“我就說了吧,我可是有貢獻的。”
還沒等她回嘴,房間門那邊忽然傳來一聲輕響。
左硯回頭看了一眼:“哦,來了。”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名穿著全白制服的女性,看起來三十多歲,長發利落地扎成馬尾,胸前掛著識別證件,步伐穩、眼神淡定。
“依依。”她叫了她的名字,聲音柔和,“我是你接下來的檢查醫生,別擔心,很快就好。”
依依立刻坐直了身體,眼神警覺又緊張地盯著她。
“我只是做基礎測量,不會傷到你。”醫生已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把一個柔性體溫片貼在她脖子側面,“深呼吸。”
依依照做了,余光還是偷偷盯著她的動作。
醫生又取出一個便攜檢測儀器,輕輕貼在她手腕和頸動脈位置,儀器發出短促的“嘀”聲,屏幕上跳出體溫、心率等數值。
“數值偏高,但算正常范圍。”醫生點點頭,然后站起來,“我們得再做一次完整掃描。”
依依下意識往后縮:“還要掃?”
“這次是站立式的,不會脫衣服。十幾秒就好。”
她有些猶豫,但看左硯那邊也沒說什么,最終還是乖乖下了床,赤腳踩在冰冷的金屬地面上,跟著醫生走到一處滑動門前。
門打開,是一個拱形的全息掃描倉,像是剝了殼的蛋白質艙,里面燈光極柔,溫度和外面一樣偏高。
“站進去,雙手自然垂下,別動。”
她點了點頭,走進去站好。
門合上,白光慢慢亮起,從她頭頂掃到腳尖,微微有點癢。
“很好。”醫生按下面板,“現在我需要對你的小腹做一下手動檢測。”
依依瞪大了眼:“什么?!”
“別誤會,只是壓一下,檢查表面肌肉張力。”
“……一定要嗎?”
“你希望早點離開這里,那就需要我們早點找到病因。”
依依咬了咬牙,點頭。
醫生走近,手指輕輕按在她下腹兩指寬的地方,試探性地一壓。
“……還好吧?”
“沒、沒事。”她咬牙說。
醫生又加了一點力度。
——下一秒,她整個人彎下腰,臉色瞬間慘白,汗珠“唰”地就冒了出來,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雙手護住了腹部,身體控制不住地蹲下去。
“疼……!”她聲音抖著,額角沁出冷汗,“不、不好意思……我真的……疼得不行了……”
醫生眉頭一下皺了起來。
左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情也收了那份不正經。
“她的反應不像只是肌肉拉傷。”
醫生迅速起身,對面板輸入幾條指令:“準備做局部能量殘留掃描。馬上。”
“反應太強了。”醫生眉頭緊皺,目光從掃描屏轉回到她身上,聲音卻盡量放緩,“別急,我扶你起來。”
她沒有多余的力氣反抗,只覺得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靠著醫生的手臂一步步回到床邊,慢慢躺下去。
左硯沉默著把椅子拉近,動作慢得幾乎不像他平時的樣子。
“你先別多想。”醫生一邊幫她調整呼吸,一邊語氣輕柔,“也許是你生理期提前,又加上昨天受了寒,加重了舊傷……這兩天剛好排卵期,腹膜對壓力反應會更敏感。”
依依轉過臉看著她,眼神里分不清是懷疑還是迷茫。
“真的。”醫生點點頭,“我也年輕過,知道你們這個年紀身體變化快,有些情況很常見。”
“……那我是不是快好了?”依依聲音很輕,像是怕打破某種假象。
醫生摸了摸她額頭,溫度已經回落了些。
“你需要再休息一會兒。”她語調不變,仿佛是在說天氣,“我們會繼續觀察,明天……你媽媽大概就到了。”
依依的眼神輕輕一震:“……真的嗎?”
“嗯,我們已經發出通知,她很快就會來。”
醫生站起來,為她拉好被角,“你餓了可以先吃點清湯面,不油膩,房間里有按鈕,可以叫我們。廁所在那邊,”她指了指角落一扇小門,“放心,沒有人會打擾你。”
左硯這時候才慢慢起身,像是想說點什么,但最終只是走過去,把那杯豆奶又推近了幾厘米。
“好好喝一口,”他笑了笑,“我不是很擅長照顧人,但這杯豆奶我挑的,挺講究的。”
依依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門合上前,醫生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靜,卻也藏著某種幾乎被掩蓋的心疼。
房間又歸于安靜。
門關上后,左硯沒有立刻離開。
他站在門口,透過那層已恢復為全不透視的磨砂玻璃,盯了一會兒房間內的方向,眼神里沒了平時的輕松。
醫生收起面板,往走廊盡頭走去,他隨即跟了上去。
“掃描結果傳上系統了。”醫生一邊走一邊低聲說,“你想聽現在的,還是明天早上整理版本?”
“你覺得我等得了明天?”
醫生沒說話,只是點進了終端,將檢測結果投射到前方一塊投影幕上。
圖像展開,像是透明的人體解剖結構,但其中腹部與脊柱交匯處,幾處神經節點被標注為紅色,顯示“能量結構異常”“持續反應活躍中”。
“……比前一批還復雜。”醫生低聲道,“殘留路徑不是單一方向的擴散,是繞經腸壁、逆向傳導的神經覆蓋層。”
“也就是說——”左硯咬住牙,“切不了。”
“切不了。”她點頭,“傳導已經延伸到了大腦中樞和延髓連接區,器官層面排斥反應只是表象。”
“那止痛藥……”
“你試試把彈簧塞進發電機還能不能緩沖電流?”她苦笑了一下,“這不是疼痛感的問題,是神經電流已經自成回路,普通麻醉對它沒反應。”
左硯低頭罵了一句臟話,壓著嗓子。
醫生把終端關上,語氣平靜:“你也別太自責。這藥本來就不是為治她而生的,只是撐了五年……已經是奇跡。”
“撐五年又怎么樣。”他低聲,“撐過去了,才知道是為了走到無解。”
醫生沉默了一下,低聲補了句:
“她還不知道這些。我們先別告訴她。”
“當然不能告訴她。”左硯臉上浮起一點僵硬的笑,“告訴了她……我們怎么守得住明天?”
他們沉默著,站在走廊盡頭,一排燈光從天花板順次亮起,照出他們身后拉長的影子。
這是一條干凈、安靜的走廊。
像是通往希望的實驗基地。
但此刻,更像是一間溫柔的緩刑室。
在資料上傳的同時,另一道門緩緩打開,走進來的是一位頭發已經斑白、但眼神銳利的老者,身形高瘦,步履穩而輕。他穿著深色的研究服,沒有名牌,只在手腕上佩戴著一個識別裝置。
“她醒了?”老者的聲音不高,但帶著一種讓人不敢輕慢的威壓。
左硯和女醫生對視一眼,點頭。
“掃描結果也上傳了。”醫生輕聲說,“結構路徑與之前推測一致,異常神經鏈已蔓延至腦橋,且形成自循環回路。”
老者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看了一眼終端上的三維圖譜,神情無波無瀾。
“維持在30度的恒溫環境,是為了讓她體內殘余藥物中的能量離子保持穩定狀態。”他說,“一旦核心體溫跌破閾值,能量波動將再次觸發擴散。”
左硯低聲問:“也就是說……她現在是活在一個恒定的窗口里,一旦波動就會——”
“坍塌。”老者答得很直接。
女醫生咬了咬唇,沒說話。
“我們以前以為是X病毒在體內制造共振通路,后來證明是藥物中的穩定因子與X分支結構融合,改變了傳播模式。”老者輕聲說,“五年前我們做不到的,現在依然做不到。”
“但她現在體內的活躍指數已經不屬于任何一個X分支感染模式,”醫生補充,“換句話說,她早就不是感染者了。”
“是的。”老者眼神沉了下去,“X離開了她,卻留下一個謎。”
“謎?”左硯皺眉。
“從醫學角度來說,她現在的體質,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穩定異化狀態。病毒不再復制,藥效不再散播,能量不再擴張,但也無法清除。”老者緩緩吐出一句話,“她……是我們和X共存失敗后,遺留下來的證明。”
屋內一時沉默。
“我們要不要告訴她?”醫生猶豫著問。
“現在不行。”老者答得平靜,“她心理狀態仍處在適應期,告訴她無異于放棄治療。先讓她保持熱環境——再觀察七十二小時。”
“她會問我們什么時候能離開。”
“告訴她只要狀態穩定,就能回家。”
左硯低聲接話:“這是騙人的。”
老者微微一笑:“可這世上,最溫柔的善意,本就是一種善意的謊言。”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向終端上那個緩慢旋轉的能量圖譜。
一個微弱的光點,嵌在中樞神經路徑的深處,閃爍得若有若無。
觀察站A-7層,南向專用電梯前,空氣壓得有些沉。
“確認了嗎?”女醫生低聲問。
“確認了。”前臺人員遞過終端,語氣不重,卻明顯帶著一絲緊張,“她在前站點被臨時放行了,護送車輛已經進入外環,預計一小時內到達。”
左硯接過終端,看著上面的行程碼,沉默了兩秒。
“……她知道狀況了?”
“知道了。”那人頓了一下,“是她自己提出申請調閱資料的,霧像當天之后就開始走程序,只是中間因為信號干擾,一直沒聯系上。”
女醫生聲音輕下來:“她那時候……還在會議上吧?”
“嗯,城西醫學會第六分區的回顧大會。”前臺人員嘆了口氣,“也許那天她就已經預感到了。”
走廊陷入短暫沉寂。
左硯低聲開口:“她還愿意來,是不是說明……她已經接受了最壞的可能?”
“她愿意來,是因為還沒放棄。”
女醫生看了一眼終端屏:“她五年前沒能救下兒子,現在卻要面對女兒隨時會——”她話沒說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這太殘忍了。”
“她不是普通人。”前臺人員輕聲說,“她是當年‘復核組’里唯一堅持把那個藥標記為‘不成熟體’的專家之一。她知道得比誰都清楚。”
左硯嘆了口氣:“可她也是個媽媽。”
空氣安靜下來。
只有終端上車輛實時定位的藍點,正緩緩靠近中心區域。
她靠在床頭,抱著腿,手指緊緊攥著身上的那件陌生衣料。房間太安靜了,安靜到她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跳時帶起的小腹輕微震動。
疼倒也沒比剛醒來的時候更嚴重,可她就是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她大概已經猜到,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太樂觀。
但她又不想去證實。
“也許只是……剛好生理期提前了?也許是那天他撞得太狠了……”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腹部,輕輕嘆氣,“早知道就不讓他跑前面了。”
她努力讓自己想點輕松的,哪怕是吐槽——
“要真是被他壓出來的毛病……那我是不是得賴上他一輩子?”
說完,她自己也沒笑出來。
她閉上眼,腦海中卻忽然浮現出哥哥的臉。
那個曾經在她發燒的時候守了她一夜的人,那個偷偷拿走實驗室里藥瓶的背影。
她忽然特別特別想他。
“哥,你當時到底在想什么啊……”她在心里輕聲問,“你怎么就那么笨啊。”
如果他還在,會不會現在就是他站在這玻璃后面?
她這么想著,眼眶就開始酸了。
就在這時,房間最上方的小紅燈忽然亮了一下,又熄滅。
遠處走廊的燈光順著某個感應機制亮起,一道窄長的人影,靜靜地停在觀察通道的另一側。
沒有靠近,也沒有出聲。只是站著,站在那層玻璃之后,看著她。
隔著厚重的觀察墻,她看不清那人是誰,只看到輪廓——瘦削、筆直、披著灰色長風衣,頭發在燈光下透出淺褐色的暖意。
像極了媽媽冬天站在門口等她放學回家的樣子。
她忽然就怔住了。
站起身,卻不敢靠近,只是定定地看著那邊。
而那道身影,仿佛也在某一瞬間向前走了一小步,幾乎貼近了觀察玻璃。
她終于看清了。
那是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哭泣,只有一種隱忍到極致的溫柔。
她沒動,眼圈卻一下就紅了。
玻璃那頭,那女人輕輕抬手,做了個極淺的點頭。
就像她小時候生病發燒時,媽媽站在床邊不說話,輕輕地、堅定地告訴她:
——“我在。”
【時間:0124年10月3日·夜· Z-Delta研究設施·醫學觀察走廊】
“你確定,她的狀態,是在這兩天才開始惡化?”
左硯站在玻璃前,輕聲問。
“不能確定。”李芷晴的聲音不高,卻冷靜得近乎冰冷,“她不會說。就算痛了很久,也不會讓人知道。”
她的目光沒有離開觀察室。
玻璃后,依依正躺在床上,呼吸平穩,臉色卻白得嚇人。額頭的汗沒擦干,身上的觀察服有些貼在皮膚上,被三十度的恒溫房間蒸出一層細密的潮氣。
“根據掃描報告……”左硯翻了翻終端,“能量團已經穩定附著在下腹區域,集中點很明確,擴散性小。但……”
“但強度在變。”芷晴接了他的話,“我看到了。”
她盯著終端屏上的數據:“這不是最近才開始的。這是——一直在加重。”
“你猜,是從什么時候?”她語氣沒有太多情緒,“我推斷,大概……在霧像那天之前,她就開始痛了。”
左硯抿了抿唇,沒再問。
“她在學校沒說,不讓任何人發現……就連她那個朋友——纖謎,是吧?也不知道。”芷晴低頭笑了一下,苦澀得近乎蒼白,“她是我的女兒,我太了解她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告訴她。”芷晴答得很快,“她有權知道。”
左硯看向她的側臉:“你不怕她崩潰?”
“我怕她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她平靜地說。
“我曾騙她說,一切已經過去,她只要努力恢復,就能像正常人一樣活著。”
她看著那片玻璃后的床,“但她不是正常人。我們誰都不是。”
左硯沉默。
“如果只能活一次,那至少要自己知道是為什么。”芷晴輕聲說,“這不是研究,也不是試驗,這次是她的人生。”
房門輕輕被推開。
依依下意識收了收手腳,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像是怕自己太狼狽。可當那道身影站在床邊的時候,她忍不住睜大了眼。
“媽……?”
李芷晴沒說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她眼底有疲憊,但那種溫和不帶一絲猶豫,像她每一次撐過無數個夜晚后依舊帶回家的眼神。
“你怎么才來……”依依聲音輕得像撒嬌。
“路上塞車嘛。”芷晴坐在床邊,手指溫柔地替她理了理額發,“你啊,就知道嚇我。沒事,過幾天帶你回家,好不好?”
依依沒接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正好,月末鎮里不是還有個篝火晚會?”芷晴笑著說,“我去幫你報名,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玩……叫上你朋友。那個叫時邦的,還有纖謎,還有那個愛吃的男孩子,叫什么來著?”
“優達。”依依幫她補了一句,嘴角輕輕一勾。
“對,優達。”芷晴眨了眨眼,“都帶上。你們這歲數就該多走走,多笑笑。”
她說著,伸手輕輕摸了摸依依的頭,像小時候哄她睡覺一樣,一下一下,緩慢又溫柔。
依依眼眶忽然有點熱了。
她沒再說話,只是輕輕點頭,像答應,又像忍著情緒。
這一刻,房間很安靜,只有恒溫系統輕微的氣流聲。
但在她心里,有個聲音很小地喊著:
“媽,我真的……真的好怕。”
這句話在她腦子里輕輕轉了一圈。
那幾個人現在在干嘛呢?
時邦……應該還在家里休息吧?他那時候也受傷了,唔,好像是自己扶著他走的來著。那家伙從來都是一副冷靜的樣子,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老老實實在家待著,還是又鉆研什么數據卡去了。
“你可千萬別又冒險亂跑,”她心里默默念叨,“要是凍著了我可不心疼你,回頭讓阿姨給你灌姜湯灌到吐。”
想到這,她嘴角又不自覺翹了一下。
纖謎呢……她一個人留在學校了嗎?她其實不擅長應對人多的場合,每次被八卦盯上都是自己幫她扛過去。現在自己不在,她……會不會又被那些人拿身份說事了?
“別搭理他們。”她在心里說,“等我回去,我替你懟回去。”
還有優達。嗯,這家伙應該最不讓人操心。有吃有喝有大房子,說不定現在正抱著什么合成食品在家嗑劇呢。
“真是的,”她嘟囔,“等我好了非得帶他們一起去你家,天天折騰你。”
她心里一陣熱騰騰的感覺涌上來,不像房間的三十度熱風,而像是那種從心里冒出的安穩。
她用指尖輕輕勾了勾媽媽的衣角,又不動聲色地把臉埋進被子里一點點。
門被輕輕帶上,房間重新安靜了下來。
依依盯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手指慢慢收緊,捏著被角一點一點地用力。
“過幾天帶你回家。”
她把這句話在腦子里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
其實她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有一瞬飄開了。
她當然看得出來。
從小到大,媽媽從不擅長說謊。每次她考試沒考好、哥哥受了傷,媽媽就是用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哄他們,像什么都不會出問題一樣。
她以前真的會信。
但現在不是小時候了。
——小腹的疼痛一直沒有完全消退,不像生理期,也不是胃絞痛。她自己清楚,那不是“再觀察幾天就會好的事”。
她還記得那些掃過她身體的儀器,掃描過程比學校的年檢要復雜太多。還有剛才那個醫生——
她不是不懂對方眼里的那點復雜。
要是只是小病,根本不會有那種眼神。
依依輕輕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又睜開。
“算了。”她小聲說,“就當我沒看出來吧。”
她不想逼媽媽說破。至少現在不想。
如果這是最后一段還能安心躺下的時間,她不想浪費在焦慮和爭吵上。
她只希望:再多撐一會兒,再多笑一笑。等她能撐到那場篝火晚會,就當自己贏了。
哪怕最后只是演給別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