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風嗚咽。

李巖站在茅屋后的懸崖邊，指尖把玩著一枚從游戲世界帶回來的青銅戒指。

戒指內側刻著細小的符文，在夕陽下泛著微光。”

“中品儲物法器，可納三丈見方。”

他輕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邊世界的煉器手法倒是別致。”

山風掠過他的道袍，帶來遠處玩家們的喧鬧聲。

自從他的影像在游戲論壇曝光，臥龍坡附近的玩家數量暴增。

李巖瞇起眼睛，神識如漣漪般擴散開來——三百丈外，五支隊伍正在灌木叢中搜尋著什么。

“前輩！”

朱小明氣喘吁吁地跑來，手里攥著一塊發光的水晶，“最新消息，柳青青她們在論壇懸賞您的坐標，賞金已經漲到十萬靈石了！”

李巖接過水晶，里面浮現出游戲論壇的投影。

置頂帖用刺目的紅字標注著【全服通緝：神秘NPC李巖】，下方跟帖已經超過兩千條。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條回復上：

“坐標野豬林東南角，昨天親眼看見他御劍飛過！求組隊！”

“有意思。”

李巖捏碎水晶，粉末從指縫間簌簌落下，“既然他們這么想見我……”

“前輩您別沖動！”

朱小明急得直搓手，“現在出去肯定被圍毆！雖然您修為高深，但雙拳難敵四手啊！”

李巖沒有回答，而是突然伸手按在朱小明肩上。

一道青光閃過，朱小明只覺得臉上一陣刺痛，仿佛有無數螞蟻在皮膚下爬行。

“前、前輩？”他驚恐地摸著自己的臉。

李巖揮手凝出一面水鏡。

鏡中映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都是朱小明那略顯圓潤的面容，單眼皮，鼻尖上有顆小痣。

“這……這是？”朱小明瞪大眼睛。

“小障眼法罷了。”

李巖的聲音從“朱小明”口中傳出，“既然他們找的是李巖，那我變成朱小明不就行了？”

朱小明張了張嘴，突然意識到什么：“等等，前輩您該不會是想……”

“今夜子時，你在此處等我。”

李巖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向茅屋，“記得多準備些回靈丹。”

月光如水，游戲世界的夜空比現實更加澄澈。

李巖——現在是“朱小明”的模樣——蹲在一棵古松的枝椏上，俯視著下方的山谷。

他的神識掃過方圓百丈，確認只有三支隊伍在活動。

“西邊五人，修為……按他們的說法是25級左右。”

他輕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儲物袋，“東邊七人，等級更高些……北面……嗯？”

他的注意力被谷底一團蠕動的黑影吸引。

那是一只通體漆黑的巨蝎，甲殼上布滿金色紋路，尾鉤泛著幽幽紫光。

“30級Boss，毒金蝎。”

李巖回憶著朱小明提供的資料，“會爆中品法器和毒抗戒指。”

他無聲地滑下樹干，落地時連一片落葉都未驚動。

右手掐訣，三道無形劍氣在指尖凝聚。

“嘶——”巨蝎突然轉向他的方向，復眼中閃過警惕的光芒。

李巖不再隱藏，身形如鬼魅般突進。

劍氣破空而出，精準地刺入巨蝎關節處的軟甲。

黑血噴濺，巨蝎發出刺耳的嘶鳴，尾鉤如鞭子般抽來。

“太慢了。”

李巖側身避開，左手不知何時已捏住一張雷符。

電光炸裂，巨蝎渾身抽搐，甲殼上出現蛛網般的裂紋。

三息之后，巨蝎轟然倒地，化作光點消散。

地上留下兩件裝備和幾瓶藥水。

李巖迅速收起戰利品，神識突然預警——有玩家正在靠近。

“這么快？”他皺眉看向北方，隱約可見火把的光亮。

沒有猶豫，他掐動遁訣，身影如水墨般暈開，消失在夜色中。

“又沒了！”一個背著巨斧的壯漢憤怒地踹向巖石，“這已經是今晚第三次了！”

他身后，穿著翠綠法袍的女玩家蹲下來檢查地面：“戰斗痕跡還很新鮮，Boss肯定剛被擊殺不久。”

“問題是根本沒人看見是誰干的！”

另一個弓箭手打扮的玩家抱怨道，“地圖上明明顯示Boss還在……”

隊伍中一直沉默的刺客突然開口：“論壇有新帖。”

眾人調出界面，只見標題赫然寫著【深夜幽靈：神秘人專搶低級Boss】。

發帖人聲稱親眼目睹“朱小明”單刷了毒金蝎，并附上一段模糊的錄像。

“朱小明？”巨斧玩家嗤笑道，“他等級裝備跟我差不多，能單刷30級Boss，開什么玩笑？”

“可視頻里確實是他。”女法師皺眉。

弓箭手突然罵了句臟話：“我想起來了！昨天翡翠谷的樹妖也是這么沒的！當時遠處是有個人影……”

接下來的兩天，“朱小明搶Boss”的話題在論壇持續發酵。

最初只是零星幾個帖子，到第三天已經演變成全服公敵。世界頻道滾動刷屏：

【世界】狂戰天下：懸賞朱小明坐標，一次1000金！

【世界】青青子衿：此人專挑深夜作案，建議夜間練級的隊伍注意

【世界】藥不能停：呵呵，搶了老子三個Boss，別讓我逮到！

而真正的朱小明對此一無所知。

他正專心致志地在李巖的指導下研習《太清丹經》，直到第三天傍晚登錄游戲準備參加公會活動時，才被鋪天蓋地的罵聲淹沒。

【私聊】會長：小明你搞什么？全公會都被你連累了！

【私聊】柳青青：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系統】您已被移出“修仙同好會”

朱小明站在主城廣場，看著周圍玩家投來的鄙夷目光，完全摸不著頭腦。

他點開論壇，當看到那些“自己”搶Boss的視頻時，瞳孔驟然收縮。

“前——輩——！”

茅屋內，李巖正在清點這兩天的收獲。

地上散落著二十多件中品法器，三枚儲物戒指，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游戲道具。

最讓他滿意的是一雙“疾風靴”，穿上后能讓身法快上三成。

“砰！”門被猛地推開。

真正的朱小明滿臉通紅地沖進來，額頭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前輩！您怎么能——”

他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手指顫抖地指著地上那堆裝備，“現在全服都在通緝我！公會把我踢了，連拍賣行都不讓我進！”

李巖輕咳一聲，難得露出些許尷尬：“這個……我沒想到他們會如此……”

“您不知道游戲有錄像功能嗎？！”

朱小明抓狂地扯著自己頭發，“現在論壇上全是'朱小明深夜作案'的合集視頻！播放量都破百萬了！”

屋內陷入短暫的沉默。丹爐中的火焰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映照在兩人臉上。

“九轉化丹術。”李巖突然開口，“想學嗎？”

朱小明的憤怒瞬間凝固。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么——論壇攻略區置頂帖里提到過的頂級煉丹術，據說能煉制出突破境界的極品丹藥。

“您……您是說……”

“幫我背這個鍋，我教你。”

李巖袖袍一揮，一尊通體赤紅的小鼎出現在案幾上，“包括配套的'赤炎鼎法'。”

朱小明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著那尊小鼎。

理智告訴他應該繼續抗議，但嘴巴卻不受控制地蹦出兩個字：

“成交！”

當夜，李巖開始傳授九轉化丹術的要訣。

不同于之前的粗淺指導，這次他講解得極為細致。

“第一轉，火候如春風拂柳。”

李巖指尖躍動著一簇青色火焰，“看清楚了，靈力要走手少陽經，過外關穴時需頓挫半分。”

朱小明眼睛都不敢眨，手中的玉簡不斷記錄著要點。

當李巖演示到第三轉時，他突然打斷：

“前輩，這個指法……現實中真的能用嗎？”

李巖動作一頓，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現實中？你試過？”

“就……就試了最基礎的控火訣。”

朱小明不好意思地撓頭，“結果把廚房的微波爐炸了……”

“……”

“但我用消防栓及時撲滅了！”朱小明急忙補充，“后來我在浴室試，瓷磚燒裂了兩塊……”

李巖扶額：“你沒把自己燒死真是奇跡。”

他嘆了口氣，“罷了，看好了，這是凡火轉化的關鍵……”

月光透過窗欞，將兩人專注的身影投在墻上。

丹爐中的火焰忽明忽暗，映照出朱小明逐漸熟練的手法。

偶爾李巖會突然拍打他的手腕：“錯了，靈力過勞宮穴時要輕，像這樣……”

到了后半夜，朱小明已經能勉強完成前三轉。

當他成功將一株普通藥草煉化成淡綠色液體時，興奮得差點打翻丹爐。

“安靜。”

李巖按住他的肩膀，“接下來是第四轉，需要配合呼吸法……”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進窗戶時，朱小明癱倒在地，渾身被汗水浸透。

但他的眼睛亮得驚人，手中緊緊攥著一瓶渾濁的液體——他人生中第一件煉丹成果。

“勉強及格。”李巖評價道，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明日教你后五轉。”

朱小明傻笑著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對了前輩，那個……游戲里的事……”

“我會換個形象。”李巖收起丹爐，“不過那些裝備確實有用。尤其是這個。”

他拿起一枚青銅指環，“里面的空間法則很精妙，對我的修煉有幫助。”

朱小明擺擺手：“您盡管用！反正我在游戲里已經社會性死亡了……”

他苦笑著點開論壇，最新熱帖是【朱小明疑似開掛，官方介入調查】。

李巖瞥了一眼，突然皺眉：“這個柳青青……”

“她怎么了？”

“她在分析我的活動軌跡。”

李巖指著帖子中的地圖，上面標記了所有被搶Boss的地點，“很聰明，用排除法鎖定范圍。”

朱小明倒吸一口冷氣：“那您……”

“無妨。”李巖露出玩味的笑容，“正好會會這位聰明人。不過在此之前……”

他拋給朱小明一塊玉簡，“先把九轉學全。”

屋外，晨霧漸漸散去。

遠處游戲世界的方向，隱約可見一道道劍光劃過天空——是玩家們又開始新一天的搜尋。

而他們尋找的目標，此刻正悠閑地品著茶，教導“全服公敵”煉制靈丹。

——————

柳青青站在野豬林的邊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法杖上的紋路。

五天了，自從那個視頻爆火后，李巖就像蒸發了一樣從游戲中消失。

她的私信爆炸，公會頻道每天被追問幾百次，連會長都親自找她談話——但沒人知道那個神秘的NPC去了哪里。

“又沒刷新...”

糖醋排骨踢了一腳地上的枯枝，聲音里滿是失望，“論壇上都說這是bug被修復了。”

柳青青沒回答。

她蹲下身，指尖輕觸地面——這里曾是李巖與黑熊精戰斗的地方。

游戲中的泥土觸感冰涼潮濕，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她的手指突然頓住，在一片落葉下發現了半截焦黑的符紙。

“這是...“

“哎呀，別找了！”

月下獨酌不耐煩地揮舞著長劍，“官方都發公告說是隨機事件了，咱們還是去刷副本吧，今天雙倍經驗呢！”

柳青青小心翼翼地將符紙收進背包。

當她的指尖碰到那粗糙的紙面時，一陣細微的電流順著指尖竄上手臂，讓她打了個寒顫。

這感覺太真實了，不像游戲里設定好的觸覺反饋。

“你們先去吧，”她聽見自己說，“我再轉轉。”

隊友們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陸續傳送離開。

柳青青獨自站在漸暗的樹林中，調出系統界面，重新播放那天錄制的視頻。

全息投影中，李巖的劍招行云流水，每一個轉身、每一次揮劍都帶著某種她無法言說的...生命力。

“你到底是誰？”她輕聲問道，手指劃過投影中李巖的輪廓。

————

《仙途》游戲總部，凌晨2:17。

周文杰揉著太陽穴，會議室的大屏幕上顯示著李巖戰斗數據的分析報告。

技術團隊已經連續工作了36小時，每個人眼下都掛著濃重的黑眼圈。

“結論就是，”首席技術官林峰的聲音沙啞，“數據庫中根本不存在這個NPC。

他不是我們編寫的任何一段代碼，不是任何一個任務鏈的組成部分，甚至不屬于系統自動生成的野外NPC序列。”

會議室一片死寂。

周文杰盯著屏幕上那個被放大的角色模型——李巖的每一個面部細節都清晰可見，連睫毛投下的陰影都栩栩如生。

“物理引擎呢？”周文杰突然問道，“他的動作是否符合我們的物理參數？”

“這正是最詭異的地方，”林峰調出另一組數據，“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完美契合游戲物理引擎，但又...超出了。就像...”

他斟酌著用詞，“就像一個真正習武之人使用我們的引擎在戰斗，而不是預設的動作模組。”

市場總監王莉猛地拍桌：“這不可能！一定是哪個程序員偷偷加了私貨！”

“我們查過了，”林峰苦笑，“所有員工的終端記錄，版本控制系統的每一次提交，甚至外包團隊的代碼。什么都沒有。”

周文杰站起身，走到窗前。

凌晨的城市燈光像星辰般閃爍，他想起自己抵押公寓開發《仙途》的那個夜晚。

這款沒有氪金系統的硬核仙俠游戲是他理想主義的產物，卻差點讓公司破產。

“玩家反應如何？”他突然問道。

王莉迅速調出數據：“視頻播放量突破三千萬，新注冊用戶激增1200%，服務器都快撐不住了。”

“那又怎樣？”公關部總監王明聲音拔高了八度，“萬一是什么黑客植入的病毒程序呢？萬一...”

“沒有萬一。”周文杰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這個年僅二十八歲的CEO站起身，西褲膝蓋處還留著前天熬夜時泡面的油漬。

“《仙途》開服46天，虧損兩千七百萬。”他輕聲說，“銀行昨天發了最后通牒。”

轉身時，他的眼神已經變得銳利：“現在，這個'bug'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可這違背了游戲公平性...”王明弱弱地抗議。

“公平？”周文杰突然笑了，從公文包里掏出一疊文件摔在桌上。

“這是新擬定的運營方案。第一，取消原定的充值系統上線計劃；第二，以'沉浸式修真體驗'為賣點全面推廣；第三...”

他深吸一口氣：“成立特別小組，找到李巖，并試圖去接近他，但記住——”

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絕對，絕對不要干預他的任何行為，給予他最高的行動權限。”

“那玩家觸發不了任務怎么辦？”王莉問道。

周文杰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那就看誰的緣分夠深了，而且這個重要嗎，玩家最想要的不是任務不是嗎？”

大家都不是傻子，誰都看得出來李巖身上絕對藏著大秘密。

不說那些玩家，就是他都有些心動。

————

柳青青摘下頭盔，窗外已是深夜。

她的公寓一片漆黑，只有電腦屏幕發出幽幽藍光。

論壇頁面還開著，最新帖子是《李巖消失之謎全分析》，已經蓋了上千樓。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起身去廚房倒水。

冰箱門上的便利貼寫著明天的工作安排——實習公司的數據分析報告截止日。

水杯在手中冰涼，她突然想起游戲里李巖接過七星手鏈時，指尖的溫度。

“太荒謬了...”她搖搖頭，卻鬼使神差地打開電腦，搜索“修真雷符五雷正法。”

凌晨三點，她的書桌上攤滿了打印資料。

從道教符箓到修真小說設定，她甚至找到了幾篇晦澀難懂的學術論文。

其中一張紙上畫著李巖使用過的雷符圖案，旁邊密密麻麻記滿了筆記。

“為什么游戲里的NPC會使用現實中的道術？”她咬著筆頭喃喃自語。

手機突然震動，是閨蜜林小雨的消息：【還沒睡？你不會還在找那個NPC吧？】

柳青青猶豫了一下，回復：【我覺得他不只是個程序。】

【？？？】林小雨秒回，【你該不會...喜歡上游戲角色了吧？】

柳青青沒理會閨蜜的調侃。

她點開相冊，翻拍自游戲的那半截符紙照片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神秘。

某種直覺告訴她，答案就在這張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