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蹲坐在攤子前。

廣安過去碰了碰他，他還沒動靜。估計以為人要借過，所以只是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

待張松齡開口，他這才回過神來。

看見張松齡，他的雙眼猛地睜大，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突然變得炯炯有神。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沙啞“你，你是......”

后面的話他一下不知道怎么說，因為他和張松齡也是第二次見面。

“我，那天過橋的時候，囡囡去偷偷看過你，她說你很厲害，那么多人都打不過你。囡囡還說你能把自己變得跟羽毛一樣輕，我......”

老人說的話很亂，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最后干脆直接跪下，“你本事大，求求你，救救囡囡吧。她沒有死，她是被人故意擄走的。我和他們說了，他們都不幫我。”

張松齡把人從地上拉起來，用了一張安神符后，老人的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老人家，你剛才說，囡囡是被人擄走的？”

老人止不住地點頭，“對，我找了一大圈都沒找到囡囡。后來我遇到一個乞丐，我平時沒少把一些賣不完的餛飩給他，所以他認得我和囡囡。他主動過來找我，說那天他看到有人直接擄走了囡囡，還給我看了一雙鞋......”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雙小花鞋，“就是這雙，這就是囡囡的鞋，我親手給囡囡縫的，我不會認錯的。”

當兵的和警察干起來了，怎么都不可能對一個小女娃下手啊，難道是人販子趁亂拐人？......張松齡道：“具體情況，你再和我說說吧。”

老人聲音忽然哽咽，“事情是這樣的，大前天晚上，大概八點多的樣子。那天天氣很冷，生意很差。我尋思著早點收攤，回家做飯。”

“囡囡這孩子懂事，她主動留下來，說看能不能把沒賣完的西瓜再賣出一兩個......”

“我好傻，真的。我就不該讓囡囡留下來，等我......等我回來喊囡囡回家吃飯的時候，囡囡已經不見了。”

“我找了好幾天，始終都沒找到囡囡......我的囡囡......”

張松齡又安撫了一會，這才道：“那個乞丐在哪里，帶我去看看。”

老人領著張松齡去見了人。

據乞丐所說，那天他親眼看到兩個人沖進餛飩攤，直接把一個小女娃強行擄走。那只小花鞋，就是囡囡掙扎掉落后，他從地上撿到的。

“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借著爐火，看清楚是兩個男人。哦，其中一個臉上有一道很長的疤，一直從右邊耳朵咧到嘴角。”

直接擄走嗎......張松齡對老人問道：“你好好想想，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嗎？”

老人想都沒想直接搖頭，“小老兒一向膽小，每次遇到爭執的事，不管有理沒理都會主動退讓，哪里會得罪什么人？”

張松齡又問道：“這個臉上有疤的人呢？平時見過嗎？”

老人還是搖頭。

那就只剩人販子這個可能了......張松齡對老人道：“我會盡量幫你找到囡囡的，要還有什么線索，你就到靈隱寺里。跟人說，找一個叫廣安的和尚。”

老人找不到多余的詞匯來表達自己的感謝，只能一邊目送張松齡離去，一邊嘴里不斷重復著“謝謝你”，“太感謝你了”之類的話語。

告別老人后，張松齡對著廣安問道：“你知道城里有哪些人販子嗎？疑似的也行。”

這我哪知道？老子就一個小和尚......廣安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問問趙公子？”

趙公子，就是趙顯貴，攔路收費過橋那位。

張松齡眼睛瞇起，“這個趙公子業務這么廣泛？”

廣安愣了下，隨即寒毛根根倒豎，“你別誤會，趙公子沒干過這種事。我意思，他家也要雇人的。人販子最喜歡把拐來的人賣給這些人，給他們家充當家丁丫鬟什么的，所以趙公子那或許有人販子的消息。”

張松齡點頭，“中，那你去問問吧，有什么消息及時和我說。對了，那個臉上有長疤的男的也幫我問問，看有沒有什么線索。”

廣安也跟著點一下頭，“行，那我就去問問。對了，找到人販子后你要怎么做？”

張松齡像看白癡般看了廣安一眼，“弄死啊，還能怎么辦？難道搞個金身，跟道祖佛祖一樣掛墻上供起來嗎？”

廣安搖頭道：“不是，我意思是說如果那些人販子沒有綁架囡囡呢？”

“那也弄死。”張松齡理直氣壯道：“所有人販子都該死。”

......

半截撕爛的藍布耷拉在檐角，風掠過時簌簌抖著上邊“燒餅店”三個大字。

張松齡依稀記得這家燒餅店全名叫“徐麻子燒餅店”，他還給那個小女娃買過，如今連名字都被抹去。

仿佛不曾存在過。

張松齡在小巷子里走了一會，大概半個多小時后，廣安回來了。

張松齡問道：“怎么樣，有嗎？”

廣安道：“臉上有長疤的人沒見過，人販子的事有點著落。可人家趙公子說他也不確定這人是不是人販子，只是曾經聽朋友說起過，在那人手中買過一個八歲的丫鬟，我讓趙公子給我寫了一個地址。”

說完，他遞給張松齡一張紙條。

張松齡看一眼紙條，點點頭，“行了，沒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廣安道：“你認識路？要不，還是我陪你去吧？那地方好像不好找。”

張松齡緩緩搖頭，“不用了，我找個人力車夫載我過去就行。我不是本地人，隨時能拍拍屁股走人。你不行，而且你太弱了，隨便遇到一點報復就能要了你的命。”

我謝謝你啊，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會替別人著想的人......廣安咬著牙說道：“好的。”

他剛準備離開，又聽張松齡說道：

“對了，幫我跟趙公子說聲謝謝，告訴他有空我請他吃飯。”

回想起剛才提到張松齡后，趙顯貴差點嚇暈過去的樣子。廣安決定，不把吃飯這個事告訴他。

“我這也算日行一善了吧？”

......

三小時后，張松齡坐著黃包車來到紙條上寫的地址。

那是一座深宅大院，占地極廣。

宅子被一圈五米高的圍墻環繞著，圍墻的外側是一圈密匝匝的鐵絲網，墻頭上插著碎玻璃茬子。

大門前，荷槍實彈的守衛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墻根下，三條德國黑背正扯著鐵鏈來回跑動。

張松齡感慨道：“來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