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珠寶設計大賽的獲獎通知郵件抵達時，清歡正用鑷子調整參賽作品最后的藍寶石角度。電腦屏幕突然藍屏，死機前最后一幀畫面是評委會主席的祝賀詞：“...您獨創的裂變鑲嵌法征服了所有評委...“

“不！“清歡的拳頭砸在鍵盤上，參賽作品的高清圖還未來得及保存。她抓起手機想聯系技術部，卻發現電量只剩3%。周慕云的MacBook Pro靜靜躺在茶幾上，黑色磨砂外殼像塊墓碑。

輸入自己生日錯誤，換成周慕云母親生日依然錯誤。清歡咬住下唇，嘗試了他們初遇日期——屏幕解鎖的瞬間，她莫名想起童話里藍胡子遞給妻子的那把禁鑰。

郵箱頁面自動刷新，最新郵件來自“瑞士寶石學院“，主題是《您委托的紅寶石鑒定結果》。清歡點開附件，五顆緬甸紅寶石的檢測報告顯示“經熱處理填充“——這正是她半年前抵押工作室為周慕云投資的“珍稀礦脈“產出物。

瀏覽器歷史記錄標簽刺痛她的眼睛：「如何讓伴侶自愿抵押房產」「氟西汀最大安全劑量」「婚前財產公證法律效力」。每個搜索記錄都像把冰錐，沿著脊椎一節節釘入。

云端同步圖標突然在菜單欄閃爍。清歡本能點擊，彈出的文件夾列表讓她呼吸停滯——「202303_Linda」「202305_Vivian」「202307_清歡」...每個文件夾都以日期和女性名字命名，最新的是「202310_Anna」，創建于昨天。

「清歡」文件夾里，她的生活被分類得如同珠寶展柜：設計手稿掃描件、工作室財務報表、甚至還有她在浴室哼歌的偷拍視頻。而「Linda」文件夾中，數十張親密照拼湊出長達兩年的關系，最近一張拍攝于上周，背景是杭州某酒店，周慕云的手正搭在對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清歡的視線開始模糊，手指不受控制地翻看其他文件夾。每個女性都有專屬收藏：Vivian在游艇上的比基尼照，Anna穿著她設計的同款項鏈，甚至還有林小滿大學時期在酒吧的照片——標注著「障礙清除目標」。

電腦突然發出提示音，遠程控制請求窗口彈出：「用戶ZhouMY請求接管此設備」。清歡猛地合上筆記本，金屬邊緣夾住她指尖，血珠滴在觸控板上，像紅寶石碎屑。

手機在此時響起，周慕云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清歡按下接聽鍵，聽見自己用異常平靜的聲音說：“我獲獎了?！?

“太棒了！“周慕云的背景音里有機場廣播，“正好明天約了王律師，獎金可以追加投資到...“他的聲音突然變遠，似乎在和別人說話，“...對，就是那班飛香港的...“

清歡盯著電腦上「202310_Anna」的文件夾，最新照片拍攝于半小時前，定位顯示在上海浦東麗思卡爾頓?！澳氵€在杭州？“她聽見自己問。

“當然，母親剛做完穿刺?！爸苣皆频暮粑l率微妙地變化，“明早第一班高鐵回滬。“

掛斷電話后，清歡機械地打包參賽作品。獲獎作品《破碎重生》的胸針躺在藍絲絨盒里，銀絲纏繞的藍寶石裂紋中，藏著只有顯微鏡能看清的銘文：我仍會從碎鏡中愛你。

三小時后，清歡站在麗思卡爾頓大堂的棕櫚樹后。墨鏡下的眼睛紅腫干澀，手中雜志被她攥出褶皺。電梯叮咚聲響起時，她看見周慕云摟著個穿粉紅套裝的女孩走出，女孩頸間的藍寶石項鏈在燈光下閃爍——正是限量版“裂變“系列，清歡親手在每顆寶石背面刻下購買日期。

“周總答應的人家包包呢？“女孩的撒嬌聲刺痛耳膜。周慕云笑著捏她臉蛋，右手滑向對方臀部時，袖口露出清歡送他的藍寶石袖扣——內側刻著“To my only love“。

清歡的胃部突然痙攣，她沖進洗手間跪在馬桶前干嘔。鏡中的自己面色慘白，口紅暈染到嘴角，像出蹩腳恐怖片的女主角。冷水拍在臉上時，她發現無名指上的戒痕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就像那些被周慕云精心編織又隨手丟棄的承諾。

手機震動，林小滿的信息跳出：「程墨查到周慕云在澳門還有老婆！你醒醒吧！」附件是結婚登記表復印件，日期顯示周慕云早在五年前就已婚，配偶欄寫著“Linda Chen“。

清歡擰開水龍頭，水流聲掩蓋了她的嗚咽。所有碎片終于拼合：Linda不是表妹，而是合法妻子；所謂“心臟病引產“的少女可能是演員；那些深夜的越洋電話、突然的出差、消失的避孕藥...鏡中的自己開始大笑，笑聲在瓷磚墻面間碰撞碎裂。

回到公寓已是午夜。清歡輸入密碼時發現門鎖已被重置，指紋識別器發出刺耳的錯誤提示音。當她用備用鑰匙擰開門，迎面撞見周慕云正在玄關整理行李箱。

“提前回來了？“周慕云的表情凝固一瞬又恢復溫柔，“正好省得我明天...“他的目光落在清歡手中的獲獎通知上，立刻張開雙臂，“恭喜我的天才設計師！“

清歡側身避開，獎狀紙張在她手中簌簌作響?！胞愃伎栴D的床舒服嗎？“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還是說，你更喜歡杭州醫院的CT室？“

周慕云的手臂緩緩垂下。這個細微動作讓清歡想起毒蛇收回信子的瞬間。“你跟蹤我?！斑@不是疑問句。他轉身走向酒柜，倒威士忌的冰塊碰撞聲在靜默中格外刺耳。

“Linda是你妻子，Anna是現任情人，Vivian是...“清歡每說一個名字，周慕云的表情就陰沉一分，“而我，是你物色已久的提款機？“

威士忌杯底重重砸在茶幾上?！皠e把自己說得那么無辜。“周慕云突然笑起來，眼角紋路里藏著刀光，“你愛的不過是'完美男友'的幻象?！八统鍪謾C點開錄音文件，清歡的聲音在空氣中顫抖：「...工作室估值至少兩千萬，如果結婚后...」

“精彩嗎？“周慕云按下暫停鍵，“王律師全程錄音了?，F在，你是自愿抵押工作室投資失敗，還是想讓我把這段交給媒體？《天才設計師為錢倒貼》的標題怎么樣？“

清歡的指甲陷入掌心，那道舊疤痕開始灼燒。她突然意識到梳妝臺抽屜里消失的避孕藥、每晚那杯“助眠“的花草茶、甚至獲獎后突然出現的電腦故障——全是精心設計的棋步。

“明天上午十點，王律師辦公室?！爸苣皆葡瞪闲淇?，藍寶石在燈光下像凝固的血滴，“簽完轉讓協議，你會收到所有底片和錄音?！八现欣钕渥呦蜷T口，翡翠戒指在門把手上敲出清脆聲響，“順便一提，你設計的藍寶石系列...仿造起來真容易。“

門關上后，清歡癱坐在地。獲獎證書的燙金字體在淚水中模糊成一片，她摸索著掏出程墨給她的紙條，背面寫著一行小字：「如需幫助，隨時聯系」。

窗外，初夏的第一場暴雨傾盆而下。雨水拍打玻璃的聲音像無數細小的嘲笑，而《破碎重生》胸針在黑暗中幽幽發光，寶石裂隙中的銘文此刻顯得如此諷刺。

清歡摸向腕間疤痕，那里正突突跳動。十二歲那年，父親燒毀她設計本時說過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你這輩子只會創造垃圾！“如今周慕云用更精致的方式，再次驗證了這個詛咒。

手機屏幕亮起，是大賽組委會的跟進郵件：“...頒獎典禮定于下周五，請確認出席...“清歡的拇指懸在刪除鍵上方，最終卻回復了“確認“。她撿起地上散落的藍寶石碎片，鋒利的棱角割破指尖，血珠滴在獲獎證書上，像給文件蓋下最后一個封印。

暴雨持續到凌晨。清歡站在陽臺上，任憑雨水浸透衣衫。遠處陸家嘴的霓虹在雨幕中扭曲變形，如同她支離破碎的愛情幻影。當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時，她撥通了程墨的電話：“我需要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