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情況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復雜。

“請問兵家，這里面發生了什么？”齊塵走上前，拱手禮貌問道。

甲胄士兵的眼神中透露著驚恐不安，也許是見到了太多疾病枉死之人，語氣提醒道：

“城中疾病橫行，莫要進去染病。”

“我們是修士，不礙事。”齊塵朝城內張望，里面確實是一片死氣。

同時，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自己遇見過的另一個病秧子，當今天子——李蓮花。

欲要上前半步，卻又被甲胄士兵給攔了下來。

“修士？”甲胄士兵眼底透著無奈。

齊塵略微扒開甲胄士兵的刀，探著喉嚨，喊了一句皇上。

背對著的身影慢慢轉了過來。

果然是李蓮花。

李蓮花看著齊塵，隨后點頭示意。

二人便順利的進入寒風城。

“你怎么來了？”李蓮花眉頭蹙著，見著眼前的百姓，心頭有些難受。

“我見到一個病人，她的疾病據說是在東北得的。”齊塵也不遮掩：“看起來就和這些病人差不多。”

沒等李蓮花阻止，齊塵便蹲下身子，將手搭在病人手腕上。

“脈象正常，面色舌苔均十分正常。”

“這個病卻不像普通病癥。”

“人如植物，慢慢枯萎。”

李蓮花點點頭，當初做江湖郎中的時候，自己看過《曉夢醫略注疏》。

當皇帝之后，更是對該書籍研究頗深。

“最開始聽說東北疫病肆虐，以為可以很好解決。

現如今，可以確定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病癥。

不過三日的時間，整個寒風城就死了不下五百人。

有的一家人全部病死，有的留下小孩子，或是老人。

無數人家破人亡。

我請了一些宗門修士前來幫忙，青山宗的青松長老也來過的。

但是沒有什么收獲。”

齊塵點點頭，心頭不禁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如今，當尋找病源才是。”

疾病不可能無緣無故發生。

沒有聽說這東北的疫病有什么異象發生。

不似黑雨那般，那便是尋常可以接觸到的病源。

和李蓮花短暫交涉過后，將周諾安置到安全的地方，便獨自在城中尋找起來。

遇到修士，幾番交談，也得知感覺不到有任何法陣、符咒或者其他修士的動作存在。

此地疫病還不是最嚴重的，越往北走，疫病越嚴重。

到今日為止，有統計病死的百姓，不下十萬之數。

齊塵仔細搜尋著城中每一個角落，篩查每一種有可能成為病源的方式。

終無所得。

夜幕時分，寒風城人煙稀少，大街上除了尸體，就是王都來的人。

修士們除了齊塵二人，沒有人愿意在這里做停留。

“這病奇怪得很，老少男女，無論健康與否，都會得病。”

“但三天的時間，基本已經確定，不會傳染。”

李蓮花一如當年同路，與齊塵促膝而談，絲毫沒有皇帝的威嚴。

李蓮花的話讓齊塵不禁想起當年臨江村的村民來。

那病癥也不會傳染，只要淋到雨的人，都會得病，隨后在短時間內死亡。

如今，這東北的疫病卻又不同，同吃同住同行的人，也會有人安康。

有人病沒。

李蓮花命人拿來地圖，在地圖上面指了指：“如今東北疫病已經持續大半年的時間。”

“有五座城出現同種疫病，卻并未擴散，越寒冷的地方，越是嚴重。”

“終年飄雪的北嶺城，轉移民眾之前，已有接近一半百姓病死。”

齊塵心頭一動，看樣子疫病的情況要比自己想象的更為嚴重。

看著李蓮花緊鎖的眉頭，齊塵清楚。

越是到年底，東北天氣越冷，出現疫病的地方可能會越來越多。

疾病無力救治，起碼弄清楚病源，不要讓疫病再要了更多人的命。

一夜過去。

齊塵始終無法入睡，腦海中寒風城患者與臨江村死去村民慘景在腦海中來回閃現。

木門被吹開，寒風裹挾雪花侵入齊塵脖頸，一絲寒冷讓他不由得起身關閉那扇敞開的門。

“又下雪了。”齊塵踏出門檻，抬頭看著藏在云后的殘月。

“這雪一下，很多尸體又見不著了。”

“會不會與這雪有關。”

齊塵不斷思考，又不斷否定自己。

若是淋雪就會生病，怕是所有淋過雪的人都會生病。

現實偏偏不是如此。

伸手接住飄雪的時候，齊塵看著雪花在自己手上融化。

白日里的井水，食物，江流均查了個干凈。

“這種明明知道是誰在背后，卻問不得，找不到的感覺真真難受。”

再醒過來的時候，李蓮花正在門外交代著什么事情。

推開門去，便見到李蓮花滿臉愁容，目光落在不遠的地方。

那個地方，堆放著王都士兵的尸體，以及，靠在尸體茍延殘喘，生機逐漸流失的士兵。

他們眼中帶著哀求，同時帶著絕望。

“昨夜巡查的士兵們，染病了。”李蓮花望著漫天飛雪，許是苦寒，咳嗽帶著撕扯喉嚨的聲音。

“全部嗎？”齊塵皺起眉頭問道。

“上半夜的沒事。”李蓮花心底盤算，接了幾片雪花，放在手中：“昨夜雪下了一整夜，偏偏是下半夜的士兵無一幸免。”

“用蹊蹺已經不足以形容了。”

一個想法在齊塵心頭油然而生。

“或許，真是這雪的問題。”齊塵慢慢開口道：“若不是雪，當真找不出原因了。”

“觀雪的事情，交給我吧。”

.......

寒風城，銀裝素裹，寒風偶爾經過，總是能帶走幾個人的生機。

中央大道之上，齊塵靠在齊師廟旁，坐在塑像腳下。

香爐里面已經被積雪覆蓋。

“過去這里香火鼎盛，疫病剛開始的時候，香火不曾斷絕。

后來大家都知道，求齊師無用了。”李蓮花站在屋檐下淡淡的說著，看著齊塵身上淺淺的積雪。

“求我無用，我終究只是借了他人的光。”齊塵一連三個時辰都在觀察飛雪的變化。

救苦救難，醫者仁心，此時一概無言。

清晨直到黃昏，飛雪依舊肆掠，但未發現一絲異常。

深夜，齊塵感覺到身上的寒冷了，運轉起靈氣來維持身體溫度。

屋檐之下李蓮花端坐著，與齊塵隔著距離飲酒。

“話說回來，你真是先帝的親弟弟？”齊塵對這皇家爭奪本不是很感興趣。

只是覺得李蓮花這樣的江湖浪蕩客怎能乖乖的做皇帝。

“如假包換。”李蓮花扯起淡淡的笑容：“皇兄的三個兒子，都不是親生，他無后。”

“所以只有讓我來了。”李蓮花平淡的說著，目光中卻透著一絲淡淡的憂慮：“不過我也沒一些日子可活了。”

“皇家之爭已經不重要，希望后來者能夠將煬國管的不錯。”

李蓮花舉起酒杯，齊塵亦舉起酒杯。

齊塵的酒杯中，一朵雪花落入，慢慢融化散開，隨后杯中酒。

化為灰色。

齊塵抬起頭，目中帶著探究。

“終于來了。”齊塵開口：“讓你的士兵避雪。”

“避雪！”

聲音此起彼伏，響徹死寂的寒風城，除此之外，就是呼嘯的風聲。

有的士兵躲避不急，癥狀瞬間出現。

倒在地上，周圍士兵不敢上前。

“沒事。”李蓮花俯下身去抱住士兵。

“雪疫不會傳染，不要見雪就好。”

齊塵皺著眉頭，漫天飛雪跟之前一模一樣，白得驚心。

“子時。”齊塵立在雪中，記錄著情況。

一個時辰過去。

再看飛雪，一切恢復正常。

“這疫病只持續了一個時辰。”齊塵仔細說道：“如此一來就說得通了。”

“就算是同吃同住的一家人，也存在不同時間接觸這白雪的情況。”齊塵如是琢磨。

“只要找出規律，做好記錄，便能夠有效避免死亡。”

“雖不知這雪是如何至人犯病，但只要徹底避免就好。”

李蓮花點點頭，隨機吩咐下去，東北各城觀測飛雪。

幾十只信鴿迎著白雪從寒風城飛了出去。

第二日，丑時。

第三日，寅時。

第四日，卯時。

.....

第十三日，飛雪疫病發生時間重新回到子時。

其他城市雖然不同，但規律也大概摸了出來，一時間東北的百姓死亡人數大幅下降。

“此番，又足以讓你多幾個齊師廟了。”李蓮花慘淡的笑了笑：“此番一別，也許就是永別了。”

兩個人的表情并不輕松，因為雙方都深知，染病之人，無法治療。

“我有一個東西要交給你。”

李蓮花說著，掏出一個儲物袋：“這是當年兩國大戰時候，姜國修士留下的百宗魂幡。”

“天子之氣已經將其中十四萬三千亡靈怨念消弭，剩下的，是十四萬三千精純魂魄。”

“血煉之后，超度不得。”

“我留著無用，幾年之后煬國內部如何爭奪尚且不明，就給你吧。”

齊塵見著李蓮花手上的儲物袋，不禁開口道：“煬國結丹元嬰高手不計其數，為何給我。”

“沒人如你，真正的在紅塵中。”李蓮花淡淡的笑著，拉過齊塵的手，鄭重的百宗魂幡交給齊塵。

齊塵沉默，被血煉的百姓，十四萬三千精純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