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倩捏著校園卡穿過兩校之間的鐵藝圍欄時，桂花正撲簌簌往她米色針織衫上落。舞蹈鞋踩過鋪滿落葉的石板路，她低頭避開地上濕漉漉的蝸牛殼時發現鞋帶散了——這是第三次走錯岔路口了。

林筱倩蹲下來系鞋帶，格裙邊沿沾上青苔。遠處飄來男生打籃球的喧鬧聲，混著食堂煎餅果子的油煙味。她摸出手機核對王星發來的路線圖：“出藝術樓右轉...第三個路燈桿左轉...“

男生宿舍樓下，寧灝套著奧特曼印花T恤沖下樓時，左腳還趿著人字拖。王凱趴在二樓窗口喊：“灝哥你褲鏈沒拉！“整棟樓爆發出哄笑。

林筱倩后退半步踩到排水溝蓋板，鐵網發出“咯吱“聲響。她看著少年邊提褲腰邊蹦下臺階，后腦翹起的發梢像只炸毛的貓。

“你的卡?！八褱\藍色卡片遞過去，指腹沾到他掌心的汗，“宿管說必須本人簽收?！?

寧灝抓過簽字筆時差點戳穿登記本。李凡從三樓探出半截身子吹口哨：“寧灝艷福不淺?。　傲涝陉柵_的紅色褲衩突然掉下來，正蓋在他頭頂。

林筱倩嘴角抽動兩下，從帆布包掏出紙巾遞過去：“你室友挺活潑?！?

“他們腦子有病?！皩帪训怯洷九脑诖芭_上，簽字欄的“寧“字洇成一團墨漬。

宿舍樓轉角

“等等！“寧灝追上要離開的人，迷彩褲兜里拿出幾枚硬幣，“那個...我請你喝汽水？“

自動販賣機吞硬幣的“咔嗒“聲里，林筱倩看見他T恤領口翻出半截睡衣標簽。冰鎮橘子汽水罐身凝出水珠，順著她指尖滴到白色帆布鞋上。

“我叫寧灝，左邊三點水，中間一個景色的景，右邊一個書頁的頁。“他拉開易拉罐時泡沫噴到下巴，“你名字怎么寫？“

林筱倩蹲下來在泥地上劃字，發梢掃過寧灝的小腿：“竹字頭的筱，單人旁加青的倩。“螞蟻排著隊從“筱“字上爬過，遠處傳來教官吹集合哨的尖響。

“林同學！“王凱舉著寧灝的手機狂奔而來，“教官說十分鐘內不到操場就...就罰掃廁所！“

寧灝往操場跑時差點撞翻垃圾桶，藍白?？◤难澊?。林筱倩彎腰撿起，發現背面哆啦A夢貼紙的耳朵缺了一角。她掏出隨身帶的櫻花貼紙補上缺口，粉色機器貓在暮色里咧著嘴笑。

藝術學院練功房

李雨對著鏡子調整舞鞋系帶：“聽說你今天去男生宿舍了？“鏡子里映出林筱倩正把?？ㄈM書包夾層，粉色貼紙在熒光燈下泛著微光。

“還東西而已?！傲煮阗粩Q開飲料瓶，發現瓶蓋內側印著“再來一瓶“。窗外飄來隔壁物流學院的軍訓口號聲，她突然想起那個男生逃跑時，迷彩褲腳還卷著一只沒放下。

更衣室傳來其他舍友的嬉鬧：“倩倩臉紅了！“

“是練功房空調壞了?！八驯鶝龅娘嬃掀抠N到臉頰。

寧灝蹲在宿舍陽臺的洗衣機上，手機屏幕的光映得他下巴發青。王凱在屋里大喊：“灝哥！你內褲又被李凡穿錯了！“

對話框停在三天前的記錄：

[寧灝]：校醫說喝鹽水防中暑

[林筱倩]：嗯

秋蚊子隔著紗窗往他腳踝叮，寧灝拍死第七只蚊子時，手機突然震了。

[林筱倩]：法律基礎第三章第七題選什么？

他差點栽進晾著的床單里，趿著拖鞋撞開寢室門：“誰有法律書？快快快！“

李凡從魔獸游戲里抬頭：“我枕頭底下有本《刑法》，上個月墊泡面用的?！?

寧灝抖落書頁里的酸菜渣，在臺燈下找到被油漬暈開的題目。王凱湊過來念：“'緊急避險超過必要限度...'這他媽是送分題??！選C！“

手機屏幕亮起新消息時，寧灝正用修正液涂改王凱寫在書上的臟話。

[林筱倩]：是選B

[寧灝]：我就說選B嘛！王凱非說是C

王凱啃著辣條翻白眼：“過河拆橋是吧？“

午休時間

食堂二樓的番茄蛋湯泛著油花，寧灝筷子尖在湯里劃拉出漩渦。李凡突然搶過他手機：“我看看灝哥的撩妹進度...靠！聊了半個月還在說食堂菜價？“

手機被爭搶時誤觸了拍照鍵，模糊的鏡頭對準窗外梧桐樹。照片右下角意外拍到了舞蹈室窗臺，淺紫色紗簾被風吹起一角。

[寧灝]：（照片）

[林筱倩]：第三扇窗戶的欄桿生銹了

[寧灝]：？

[林筱倩]：上個月你偷看的地方

寧灝被嗆出的飯粒粘在氣管里，咳得整張桌子都在震。王凱拍著他后背嘀咕：“這姑娘眼神也太毒了。“

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把宿舍樓的電網澆短路了，寧灝借著充電寶的微光畫速寫。鉛筆尖摩挲過紙面，勾勒出窗邊起舞的側影，畫紙邊角還留著上次法律題的草稿。

手機突然在黑暗中亮成藍色星球：

[林筱倩]：下雨了

[寧灝]：要送傘嗎？

[林筱倩]：在圖書館

寧灝套反了衛衣沖進雨幕，懷里的傘骨硌得胸口生疼。跑到圖書館臺階時，看見林筱倩正在檐下翻《民法典》，書包帶上別著枚粉色哆啦A夢徽章。

“你怎么...“他甩著頭發上的水珠，發現她手里撐著印有律所廣告的透明傘。

“王星落在這的。“她指間夾著書簽，是張撕成方塊的泡面包裝袋，“畫得不錯。“

寧灝低頭看見自己衛衣口袋露出的速寫本邊角，昨夜畫的芭蕾舞鞋正巧翻在外面。雨點砸在臺階上濺起水花，他后知后覺發現兩人用的是同款薄荷味紙巾。

凌晨

宿舍斷電后的黑暗里，寧灝把手機亮度調到最低。聊天記錄停在林筱倩發的《海賊王》截圖，索隆的刀尖指著“我要成為世界第一“的對話框。

[寧灝]：你看到多少集了？

[林筱倩]：司法島

[寧灝]：羅賓哭那段我看了二十遍

[林筱倩]：（圖片）

點開大圖是手繪的羅賓通緝令，角落標注著“林筱倩 2009年臨摹“。寧灝把圖片放大又縮小，突然注意到她書桌玻璃板下壓著張泛黃的獎狀——“柳城中學法律知識競賽一等獎“。

他躡手躡腳爬下床，翻出壓在枕頭底下的法律書。王凱的呼嚕聲里混著筆尖劃紙的沙沙聲，第178頁空白處漸漸填滿海賊王涂鴉，路飛的草帽蓋住了“緊急避險“的標題。

下午3:10寧灝蹲在快遞站門口的臺階上數螞蟻，手里攥著的兩張動物園門票被汗浸得發軟。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昨晚的對話框：

[寧灝 22:47]：明天下午兩點銀杏大道見？

[林筱倩 23:12]：要加練元旦匯演

腳邊的枯葉被風吹得打轉，他盯著舞蹈教室的方向數到第27只麻雀時，手機終于震動。

[林筱倩 15:13]：剛結束

銀杏大道

金黃的落葉鋪滿四百米長街，寧灝第三次把哆啦A夢暖手寶從左手換到右手。賣糖炒栗子的大爺沖他喊：“小伙子，你對象肯定堵在藝術樓那個紅綠燈了！“

林筱倩跑過來時馬尾散了半邊，淺灰色圍巾拖在地上沾了泥。寧灝看見她舞蹈褲下還套著護膝，帆布鞋帶胡亂打了個死結。

“教授拖堂...“她撐著膝蓋喘氣，呼出的白霧蒙在寧灝鏡片上，“你等多久了？“

“剛到?！皩帪雅謱毴o她，塑料殼上還印著他掌紋的濕痕。栗子攤飄來的焦糖味里，他注意到她右耳帶了銀色雪花耳釘。

動物園售票處

林筱倩盯著票價表皺眉：“學生證半價，你買全票干什么？“

寧灝把找回的零錢塞進檢票機：“我...我忘帶了。“其實學生證就在他褲兜里，和那張畫著她側臉的速寫疊在一起。

熊貓館前的長隊拐了三個彎，寧灝數著前面情侶的衛衣情侶裝，數到第七對時肩膀突然一沉。林筱倩的腦袋隨著人群晃動磕在他肩上，洗發水混著跌打藥酒的味道鉆入鼻腔。

“昨天下腰扭到了?！八]著眼揉后頸，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借靠五分鐘?！?

寧灝僵得像園區里的石獅子，連呼吸都屏住。背后被家長抱起來的小孩吹的泡泡糖“啪“地炸開，粘在他后衣領上。

天鵝湖邊最后一絲夕陽沉進湖面時，林筱倩把面包屑撒向黑天鵝群。寧灝的圍巾被她搶去墊在長椅上。

“小時候想當動物園飼養員。“她突然開口，指尖的面包袋被風吹得嘩啦響，“后來發現律師和飼養員都講究證據鏈。“

寧灝摸出速寫本畫天鵝曲頸的弧度，鉛筆尖在“律“字上打了個圈。湖對岸亮起路燈的瞬間，林筱倩的圍巾被風卷進湖里。

“別撿了！“她拽住要翻欄桿的寧灝，“上周剛有游客為撈帽子掉下去?！?

校附近小吃街

麻辣燙攤的塑料棚里飄著水蒸氣，寧灝被辣椒油嗆出眼淚。林筱倩掰開一次性筷子攪動粉絲：“系錯了?！?

他低頭看見圍巾在脖子上纏成麻花，穗子還拖在醬油碟里。林筱倩伸手過來解時，指尖蹭過他滾燙的耳垂：“手抬起來?！?

寧灝像被老師點名般挺直背，任由她把圍巾繞成古怪的蝴蝶結。隔壁桌的情侶在分食同一碗冰粉，他盯著她鼻尖上的小痣，聽見攤主收音機里在放《簡單愛》。

“下周...“他舀起第七個撒尿牛丸又放下，“要不要去看水族館新來的企鵝？“

林筱倩把辣油里的香菜挑到他碗里：“等考完法律基礎期中試?！?

回程的公交車上，寧灝數著她隨顛簸晃動的耳釘反光數了四十七次。車窗倒影里，深藍圍巾的流蘇悄悄纏住了她的發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