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星城的氣溫還卡在三十八度，物流學院操場上的塑膠跑道被曬出刺鼻的橡膠味。寧灝第三次舉手報告時，手指偷偷掐著大腿根，迷彩服后背洇出一大片汗漬：“教官，我肚子疼想吐。“

正在訓話的教官轉過頭，黝黑的臉皺成一團：“又是你？昨天裝中暑被校醫拆穿的事忘了？“隊列里響起窸窸窣窣的笑聲，王凱的胖臉憋得通紅，迷彩褲腰帶上還卡著半根沒吃完的火腿腸。

“這次是真的。“寧灝把身體蜷得更緊些，軍訓鞋在水泥地上磨出吱呀聲，“早上食堂的豆漿餿了。“

教官盯著他發白的嘴唇看了五秒，終于揮揮手：“去醫務室開證明，半小時內交回來。“

寧灝繞過爬滿爬山虎的圍墻，涼鞋踩過一地的蟬蛻。二樓飄來音樂聲，他順著消防樓梯往上爬，后頸突然被空調外機的冷風撲了個激靈。

舞蹈教室的磨砂玻璃窗裂了條縫，寧灝踮腳時聽見布料摩擦的沙沙聲。透過那道縫隙，穿淺紫色練功服的女孩正在壓腿，后腰露出一截瑩白的皮膚。她的長發隨著旋轉掃過把桿，落地鏡里映出鼻尖細密的汗珠。

“咚！“

寧灝撞倒了窗臺下堆在一起的掃帚，五把塑料掃帚滾過瓷磚地的聲響像放鞭炮。教室里的音樂聲戛然而止，他僵著脖子慢慢抬頭，正對上窗內漆黑的瞳孔。

“看夠了嗎？“女孩的指尖還勾著舞蹈鞋系帶，聲音比琴鍵上的泛音還冷。

寧灝倒退兩步撞上消防栓，迷彩褲口袋里的校園卡滑出來都沒發覺。等他連滾帶爬沖下樓時，聽見樓上“咔噠“一聲——是窗戶被用力關上的響動。

晚上男生宿舍307室，李凡叼著橄欖核翹腿躺在床上，游戲機按鍵被他按得噼啪響：“寧灝這次裝病演技有進步啊，臉白得跟刷了墻漆似的。“

“滾犢子。“寧灝把迷彩服團成球砸過去。他摸遍所有口袋突然僵住，印著校徽的淺藍色卡片不見了。

王凱吃泡面的頭抬起，張開沾滿辣油的嘴巴：“找校園卡？剛宿管阿姨在樓下喊，說有女生撿到送來了。“

寧灝聽到急忙沖下樓去，心里泛起了嘀咕“不知道有沒有說什么”，出神的差點被臺階絆倒。看到一個身影站在宿舍門口，正是在舞蹈教室的女生，“你的卡”。

舞蹈教室外，晚霞把走廊染成橘紅色的時候，寧灝又鬼使神差來到了C棟。舞蹈教室里亮著暖黃的燈，把桿上搭著條淺紫色紗裙。他蹲在窗臺下摸到半截粉筆，在墻上畫了朵歪歪扭扭的鮮花。

“這是道歉還是挑釁？“

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寧灝手里的粉筆“啪嗒“斷成兩截。林筱倩抱著練功服站在臺階上，發梢還滴著水珠，整個人裹在沐浴露的茉莉香里。

“我來找...找...“寧灝的喉結上下滾動，視線黏在她運動鞋尖的蝴蝶結上。

“卡在教務處登記過了。“她繞過他推開教室門，又突然回頭，“明天別再裝病了，你們教官剛在教師食堂說要重點盯防物流三班。“

寧灝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聽見自己心臟撞肋骨的聲音比軍訓口號還響。

軍訓集合哨響到第二遍時，寧灝正把校園卡塞進手機殼夾層。王凱邊系武裝帶邊嘟囔：“昨晚說夢話喊了十七次'林同學'，你中邪了？“

操場上，教官狐疑地盯著準時列隊的寧灝，烈日下站軍姿的少年后勁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