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兩人什么都沒有說出口后，空氣中總縈繞著微妙的凝滯。

每當(dāng)目光相觸，兩人總要錯開視線，寒暄的話語也變得生硬，像隔著層扎人的薄紗。

薛昭怡與薛昭妍追問過楊伯父后續(xù)的情形，了解是他們二人解決后，便也覺得這兩人身份撲朔迷離。

可對方守口如瓶，從不多言，她們也只能將好奇壓在心底。

薛昭華將繡坊里的學(xué)徒托付給薛昭怡。

薛昭怡雖不及姐姐針法精妙，卻也能熟練應(yīng)對盤扣、香囊這類簡單繡活。

得了空閑的薛昭華終于能專心指導(dǎo)顧朗熙制茶。

顧朗熙天賦異稟，許是早年有過涉獵，學(xué)起殺青、揉捻來格外得心應(yīng)手。

看著他翻飛的手掌在滾燙茶青間輾轉(zhuǎn)騰挪，動作從生疏到行云流水。

薛昭華暗自思忖，想來也差不多了。

“明日起，你便獨立制茶吧。“她指尖劃過茶案上晾曬的嫩芽，葉片上的晨露沾濕了袖口。

顧朗熙垂眸擦拭茶刀，刀鋒映出他眼底微光：“也好。“

話音落下，制茶的屋里只微風(fēng)掠過竹簾的沙沙聲，將未說出口的話，都揉進了茶香里。

這日，薛昭華正寫著告示，身旁大姐姐指點著，“需得品行端正，還得要有三月實習(xí)，否則也不敢錄用。”

薛昭華贊同的點頭，將條件加上去。

林漾路過前廳，看著薛昭怡在里面，便抬腳走進來，好奇的低頭查看，“寫什么呢？招募護院？”

“現(xiàn)下院子里的姑娘多，你們也留不了多少時日，早些預(yù)備著吧。”薛昭怡回答道。

聞言，林漾有些著急，他何時說過要走了？

難道……

“你們先別寫了，我去問問顧朗熙。”

說完，他轉(zhuǎn)身抬腳離開。

看著林漾匆匆離去的背影，薛昭華和薛昭怡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話。

他去問什么？

“別搭理他。”薛昭華說了句，隨后繼續(xù)寫著。

而這邊，林漾猛地撞開房門，直沖到案幾前：“聽說你要走？”

話音未落，帶起的風(fēng)掀動桌上未干的茶漬，在宣紙上暈開墨痕。

案后的男人指尖頓了頓，茶盞磕在青瓷盞托上發(fā)出脆響。

“聽誰說的？”

林漾朝門外努了努下巴，語氣帶著幾分調(diào)侃：“薛家姐妹都開始招護院了，你若沒打算離開，她們何必大費周章？”

顧朗熙握著茶盞的指節(jié)微微收緊，茶湯在表面蕩開細(xì)密漣漪：“過些時日便啟程。”

他抬眸瞥了眼林漾，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情緒，“你若想留下，我也不強求。”

林漾長舒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落地。

可轉(zhuǎn)眼又湊上前，眉梢挑起一抹促狹：“不對啊，平日里瞧著你對薛三娘可不一般，真要走了，就不惦記她？”

“胡言亂語！”

顧朗熙猛地嗆咳出聲，青瓷茶盞重重磕在案幾上，濺出的茶水在宣紙上暈開墨色，“別把你那些心思安在我身上。”

他冷著臉整理衣襟。

“還裝？”

林漾笑得前俯后仰，“親自去縣令府翻證據(jù)，堂堂鎮(zhèn)南王世子放著王府暗衛(wèi)不用，非要單打獨斗？說出去誰信。”

顧朗熙站起身，廣袖拂過茶案，聲音卻不自覺拔高：“稅銀案早有部署，與個人私情無關(guān)！”

林漾望著他的背影，搖頭嘆氣：“行，您這位正人君子，就繼續(xù)嘴硬吧。”

林漾踏出房門，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摩挲著下巴暗自思忖。

這樣可不行啊。

鎮(zhèn)南王府的老兩口為著他的婚事可是愁白了頭。

這好不容易有了苗頭，可不能就這樣錯過。

與顧朗熙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又怎會看不出那家伙藏在冷臉下的心思？

想到這兒，他眼底泛起狡黠的光。

前些日子就察覺到薛三娘打量顧朗熙時藏著探究，正巧能借題發(fā)揮。

夜幕籠罩繡坊時，薛三娘剛栓好大門，她過來轉(zhuǎn)身，正對上林漾似笑非笑的臉，驚得倒退半步：“你走路沒聲兒啊！”

“瞧把你嚇得。“

林漾壓低聲音，神神秘秘湊近，“顧朗熙在后巷等你，說是有要緊事。”

薛三娘指尖無意識絞著袖口，強裝鎮(zhèn)定：“什么事不能當(dāng)面說？”

“誰知道呢。”林漾聳聳肩，眼里閃過促狹，“不過看他那心急火燎的樣子……”

見薛三娘瞪來一眼，立刻改口，“行了行了，他讓你趕緊過去，我就是個傳話的。”

等薛三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林漾哼著小曲溜進顧朗熙房間。

燭火搖曳間，那人正倚在榻上看書，見他進來連眼皮都沒抬。

“薛三娘在后巷等你。”林漾一屁股坐在案邊，故意拖長尾音，“說有重要的事，非要單獨見你。”

顧朗熙翻書的動作頓住，墨玉般的眸子掃過來：“她為何不親自來？”

“姑娘家臉皮薄嘛。”

見顧朗熙將信將疑的眼神，立刻舉手發(fā)誓，“我句句屬實！她就在后巷，去晚了可別怪我沒提醒。”

說完之后他轉(zhuǎn)身就走，絲毫沒有給顧朗熙拒絕的機會。

顧朗熙不動聲色，垂眸繼續(xù)看書。

后巷。

薛昭華雙手環(huán)抱著，晚上的風(fēng)有些涼，她穿的單薄，只覺得身上冷。

“什么嘛，不是說在等我嗎？林漾該不是騙我吧。”

她有點想走。

可剛踏出去一步，又將腳收了回來。

“要是再等一刻鐘還不來，林漾你可就要吃好果子了。”

薛昭華話音剛落，巷子里就傳來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她回頭看去，只見男人踏月光而來。

漸漸逼近，男人的容貌逐漸清晰，俊美的面容恍如下凡謫仙，眼中似是而非的笑意如天上月。

見她來，薛昭華站好，故作滿不在意的問道：“你找我什么事兒？”

聞言，顧朗熙神情微頓，隨后悄然恢復(fù)。

這林漾……

“無事，想跟你走走。”

見她衣著單薄，顧朗熙脫下外袍，抬手披在薛昭華肩上。

看見衣擺垂落在地上，顧朗熙眼中蕩漾出笑意。

薛昭華感受到還衣袍是還殘留的余溫，心中驀然悸動。

抬眸，卻對上他滿含笑意的眼眸。

心中的悸動消失了。

察覺到薛昭華看過來，顧朗熙斂住笑意，可又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