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瞥見趙志遠的身影，與顧朗熙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即快步搶上幾步。

趙志遠本能地抬手作揖，腰背尚未彎成弧度，腕間突然傳來一股力道，生生將他拽直。

“趙巡撫！在下要檢舉！！“林漾攥著趙志遠的手腕，沖他擠眉弄眼。

這位官場老狐貍順著他的目光掃過顧朗熙與兩名女子，瞬間心領神會，輕咳兩聲整理官袍：“既是檢舉，便到堂前詳述。”

說罷甩袖轉身，踏著沉穩步伐落座高堂。

孫廉潔望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滿臉錯愕，卻也只能亦步亦趨跟在后面，垂手立于公案旁。

林漾昂首挺胸跨前半步，字字擲地有聲：“民女要狀告陵川縣縣令孫廉潔，私吞朝廷稅銀！“

“荒謬！”

孫廉潔臉色驟變，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大人明鑒！此案真兇乃楊縣丞，下官已查明真相，與我毫無瓜葛！”

他心中暗自叫苦——就在他們幾人到來前，自己還巧舌如簧地將罪責推得一干二凈，如今這出戲碼，分明是有人故意拆臺。

可這林大人和顧大人先前就已經來拜訪過，不過短短時間，怎就變了？

他側目看了一眼薛昭華和楊雪，心中頓時有了答案。

趙志遠半闔的眼尾漫出冷光，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

孫廉潔被這目光刺得后背發涼，忙踉蹌著下堂，堆起滿臉諂媚：“大人容稟！下官絕無欺瞞，還請徹查真相！”

面對誣陷自己父親的真兇，雪娘一時間忍不住，開口就道：“你貪污稅銀還蓄意栽贓，如今還敢讓巡撫大人明察！”

雪娘看向趙志遠，福身道：“巡撫大人，民女要告他在其位不謀其事，凡是有權有勢者找他，不論黑白，皆是袒護，而平頭百姓則是一拖再拖。”

“大人若是不行，大可去百姓查上一查。”

孫廉潔站直身子指著雪娘怒斥，“你血口噴人！”隨后轉頭看向趙志遠，“趙大人，這女子是楊縣丞之女，說的話實在是不能相信，她先前也來找過下官，可楊縣丞貪污一事事關重大，下官也就沒有理會，沒有想到竟然還敢誣陷下官。”

趙志遠指節叩擊案幾，檀木桌面發出沉悶聲響：“空口無憑，可有實證？”

問話時余光似有若無掠過顧朗熙，卻又很快落在林漾身上，藏在廣袖下的指尖微微發緊。

“大人請看！”林漾抖開青布包袱，泛黃的賬本赫然在目，紙頁間還夾著幾張蓋著縣衙大印的票據。

墨跡在泛著暗紅，像是干涸的血跡。

孫廉潔的瞳孔驟然收縮，喉結上下滾動發出干澀聲響。

他死死盯著那本賬本——分明藏在書房暗格里，他們竟然！

孫廉潔抬眼撞上趙志遠微垂的眼睫，那道熟悉的眉峰壓得極低，帶著笑意的眼角此刻冷若寒霜。

真相如驚雷劈碎他最后的僥幸。

冷汗浸透后背官服，他踉蹌半步，險些跌倒在青磚地上。

察覺到孫廉潔已經知曉，顧朗熙這時候后才緩緩開口：“想來孫大人在來值之前就已經跟你說過了事情經過，我們也就不多闡述了。”

“自然。”趙志遠站起身來，看著孫廉潔面無表情，“帶人，將罪犯孫廉潔押入大牢。”

堂外侍衛沖上前來，將已經目瞪口呆的孫廉潔帶走，全程無聲。

看著這一切實在是太快了，薛昭華和雪娘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了。

薛昭華不可置信的側頭看向顧朗熙，只見他冷漠的側顏并沒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異常。

可就是這毫無異常的神情讓她渾身冒出了冷汗。

能短短的幾句話就將這件事情解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先前張世杰有一事若是說他有錢，那無可厚非，如今看來，他不僅有錢，還有勢。

雪娘暗暗的拉了拉薛昭華的手，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薛昭華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隨后拉著雪娘往外走，“咱們先出去吧。”

“且慢！”

身后傳來趙志遠的聲音，準備離去的二人回過頭來。

只見趙志遠從堂上走下來，對著雪娘說道：“你是楊縣丞之女，還需要你留下問些事情。”話落，他不動聲色的看了顧朗熙一眼。

雪娘微楞，隨即點頭。

趙志遠讓身邊的人帶著雪娘走到后堂問話，隨后看向林漾和顧朗熙，“先前兩位……”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傳話過來時已經查清，倒是辛苦兩位了。”

林漾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無妨，查處貪官是每個百姓應盡的義務。”

而身旁的顧朗熙卻盯著薛昭華垂眸沉默的臉看了又看。

趙志遠按捺的好久的好奇心也總算是得到機會看個夠。

走出了縣衙外，薛昭華看著還沒出來的雪娘，問身邊的顧朗熙：“雪娘什么時候出來？”

“不知道，不過就是問話，興許一會兒就跟縣丞一塊兒回去。”顧朗熙垂眸看向薛昭華，見她欲言又止。

“那我們先回去吧。”

話畢，薛昭華便不再開口。

走在路上，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從他們身邊路過，路邊攤販的叫賣聲連綿不絕。

可是這一切仿佛都像是與世隔絕一般的絲毫沒有影響著沉默的薛昭華。

然而林漾卻沒有察覺到一點兒，回去的路上倒是格外的心情大好。

走到繡坊大門，看見林漾先進去了之后，薛昭華叫住顧朗熙。

“哎，你跟我過來。”

顧朗熙眼眸微狹，倒也沒說什么，抬腳就跟著薛昭華走近了后巷。

看著站在他面前低垂這頭的姑娘，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他倒是也不急，就這么靜靜的站著，等著她開口。

其實薛昭華就想這么直接問他究竟是何身份，可好像要是這么問了，似乎他也不會回答。

這一下子，她也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薛昭華抬眸看向他，一眼就撞進了他的眼中。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就這么盯著她。

“那個……”

“想問什么？”顧朗熙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語氣中的柔和，低沉沙啞的嗓音仿佛帶著蠱惑。

薛昭華本來就不知道怎么開口，被這么一問更加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算了，沒什么。明天起早點，我教你制茶。”

她轉身就走。

可身旁顧朗熙一把將人拉了回來。

薛昭華看著他，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緊張。

“好。”

顧朗熙松開了手。

她沒想到顧朗熙竟然什么也不說，那他扯她回來做什么？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