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消毒水氣味滲入我的每一個夢境。
當我在VIP病房醒來時,窗外正下著初冬的第一場雪。點滴瓶里的液體無聲地流入我的血管,像時間一樣冰冷而恒定。醫生說我這是長期飲食不規律導致的胃出血,再晚送來半小時,后果不堪設想。
“您需要徹底休息。“醫生調整著點滴速度,“不僅是身體,還有精神。胃是情緒器官,您壓抑太久了。“
我望著天花板,沒有說話。過去三個月像一場噩夢——公司資金鏈斷裂、股東撤資、員工辭職、法律訴訟。我像困獸般四處奔走,直到那家瑞士財閥突然伸出橄欖枝。簽完最后一份合同的當天,我倒在了會議室,吐出的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襯衫。
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我艱難地伸手去夠,看到鎖屏上堆積的未讀消息。大部分是工作郵件,但最上面幾條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京月姐,聽說你住院了,要好好休息啊]
[今天做了南瓜粥,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已經讓跑腿送到醫院前臺了]
[我們團今晚有演出,可惜你不能來看了]
我皺眉點開詳情,發現發信人備注是“星耀團-陳煜“。記憶慢慢浮現——那是顏意所在男團的忙內,上次線下見面會時,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圍著榜一大姐轉的成員,安靜地站在角落練習舞步。
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我回復:[謝謝,粥收到了。你怎么知道我住院?]
回復立刻跳出來:[小雨姐告訴我的!她說你不喜歡被人打擾,但我實在擔心...]
我閉上眼睛。小雨這個叛徒,明明知道我討厭和那個圈子再有牽扯。但胃部傳來的抽痛讓我無力爭辯,只回了個敷衍的表情包。
護士送來的南瓜粥還溫著,裝在淺藍色保溫盒里,旁邊附著一張手寫卡片:“早日康復——陳煜“。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很用力寫的。我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甜度剛好,米粒熬得軟爛,適合病人食用。
這不是什么高級料理,但比住院部冰冷的病號飯溫暖百倍。
養病期間,陳煜的消息成了日常。不同于顏意那些精心設計過的甜言蜜語,這個二十出頭的男孩發的都是些笨拙的關心:
[今天下雨了,京月姐記得讓護士關窗]
[我試著做了蘋果派,但烤糊了,明天再挑戰]
[我們團新歌排練視頻,給你解悶]
有時還會附上他在練習室滿頭大汗的自拍,或是深夜食堂的宵夜照片。我從不應約,但他樂此不疲。漸漸地,我發現自己會期待那個帶著錯別字和夸張表情的日常匯報。
“那個小主播又給你發消息了?“小雨來探病時揶揄道,“挺執著的嘛。“
我熄滅手機屏幕:“小孩子一時興起而已。“
“得了吧,人家可比顏意強多了。“小雨削著蘋果,故意提起那個禁忌的名字,“聽說某人最近過得挺慘,直播間人數掉了一半,還因為懟粉絲上了熱搜。“
刀鋒劃過果皮的聲音突然變得刺耳。我沒有接話,但當晚鬼使神差地搜索了顏意的近況。熱搜截圖里,他面色憔悴地對鏡頭大吼:“不愛看就滾!“,完全不見當初的溫柔形象。評論區一片嘩然:
[榜一走了就原形畢露]
[當初對京月姐那副嘴臉早該看透了]
[聲音好聽但人品稀爛]
我關掉網頁,胸口泛起一絲可恥的快意。
出院那天,雪停了。醫生叮囑我要靜養兩周,禁止工作。回到空蕩蕩的公寓,我突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強制性的閑暇。以往這種時候,我會打開直播軟件,聽那個熟悉的聲音...
手指自有記憶般點開了APP。首頁推送的正是星耀團的特別直播,封面上的顏意笑容依舊,但眼下的青黑連濾鏡都遮不住。我猶豫片刻,點了進去。
五人圍坐在鏡頭前做游戲,顏意坐在C位,但明顯心不在焉。而最旁邊的陳煜看到我的入場提示,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京月姐!你出院了?“
彈幕立刻炸開:
[哇失蹤人口回歸!]
[前榜一來了!]
[修羅場預警]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連串豪華禮物特效已經霸屏——陳煜手忙腳亂地感謝:“等等,京月姐你不用...天啊,這太破費了!“
我面無表情地連刷十個最貴禮物,看著陳煜在鏡頭前手足無措的樣子,某種郁結已久的東西終于松動。這不是報復,而是一種宣告——我不再是那個沉迷于聲音幻象的可憐蟲了。
余光里,顏意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很快掛上職業微笑,但指節已經泛白。當陳煜紅著臉說“京月姐,便當合口味嗎?我明天還想做...“時,顏意突然站起身,聲稱要去洗手間。
他離席的背影有些踉蹌。
直播結束后,陳煜的私信立刻跳出來:[對不起,今天讓你破費了...其實你不用這樣的]
我回復:[便當很好吃,謝謝。]
[那...明天還能給你送嗎?]他附上一個狗狗眼表情,[我新學了排骨湯的做法!]
窗外,積雪在月光下泛著藍光。我想起另一個雪夜,林修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地問我要不要喝他煲的湯。但陳煜和林修一點也不像——他的聲音清亮有活力,笑起來會露出虎牙,做便當時總是放太多鹽。
[好。]我回復道,然后關掉了手機。
這一次,我想嘗試喜歡一個真實的人,而不是記憶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