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峰推開吱呀作響的老宅大門時,一股霉味混合著草藥的氣息撲面而來。屋內昏暗如夜,只有一盞油燈在堂屋中央搖曳,將父親枯槁的面容映照得如同鬼魅。
“爹,我回來了。“錢峰放下行囊,跪在床前。五年未見,父親已形銷骨立,眼窩深陷如兩個黑洞。
老人干枯的手指突然抓住錢峰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四個...牌位...“父親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別去看...別去數...“
錢峰正欲詢問,父親卻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在素白被褥上。屋外驟然狂風大作,吹得窗欞啪啪作響,油燈忽明忽暗間,錢峰看見父親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恐懼。
三日后,錢老漢在黎明時分斷了氣。臨終前他死死盯著房梁,喉嚨里發出“咯咯“聲響,仿佛在與無形的存在對抗。當錢峰合上父親雙眼時,發現老人右手緊握成拳,掰開后掌心赫然是一枚生銹的銅錢,邊緣刻著古怪紋路。
葬禮那日,全村人都來了,卻都保持著詭異的沉默。錢峰注意到幾個年長者不時交換眼神,當他想上前詢問父親臨終遺言的含義時,那些人便如避蛇蝎般匆匆走開。只有村長拍了拍他肩膀:“錢峰啊,收拾完就早點回城里去吧,老宅...不太干凈。“
當夜,錢峰在整理父親遺物時,于閣樓發現了一口蒙塵的樟木箱。箱鎖早已銹蝕,輕輕一碰便斷裂開來。掀開箱蓋的瞬間,一股刺骨寒意順著指尖竄上脊背——箱中整整齊齊擺放著四個烏木牌位,每個都有巴掌大小,表面泛著詭異的暗紅色光澤。
第一個牌位上刻著“火門“,背面浮雕著燃燒的房舍;第二個是“水門“,刻有波浪紋樣;第三個“刀門“上橫著一柄匕首;最后一個“土門“則覆滿蛛網狀裂紋。牌位底部均刻著細小文字,但被某種污漬遮蓋難以辨認。
錢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剛觸到“火門“牌位,耳邊突然響起凄厲的慘叫。他猛地縮回手,那聲音又消失了。窗外月光慘白,將牌位的影子拉長扭曲,竟似四個跪拜的人形。
次日清晨,村中傳來噩耗——錢峰兒時玩伴李鐵匠家昨夜失火,全家葬身火海。當錢峰趕到時,廢墟中只剩幾具焦尸,奇怪的是,所有尸體都保持著跪姿,雙手合十,仿佛在祈求寬恕。
“作孽啊,又是這樣...“村口老槐樹下,幾個老人搖頭嘆息。錢峰上前打聽,他們卻立刻噤聲。只有一個醉醺醺的老漁夫嘟囔著:“四十年了...四門之祭又開始了...“
當夜,錢峰夢見自己站在祠堂中央,四周黑影幢幢。四個牌位懸浮空中,每個牌位前都跪著一個模糊人影。父親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數到四,就輪到你了...“
驚醒時,他發現枕邊靜靜躺著“水門“牌位,表面凝結著水珠,仿佛剛從河里撈起。牌位底部的污漬不知何時消失了,露出一個清晰的名字——周漁夫。
錢峰冒雨沖向村東的漁夫家,遠遠看見河岸邊圍滿了人。周漁夫的尸體剛被打撈上來,渾身腫脹發白,最駭人的是,他的膝蓋骨深深嵌入兩塊鵝卵石中,像是被人強行按在河底跪拜而亡。
祠堂的老看守終于向錢峰吐露了部分真相:“四十年前,村里鬧饑荒,族長請來道士做法。那夜選了四個家族的男丁進祠堂...只有你爹活著出來。“老人顫抖的手指指向祠堂后室,“去看看供桌下面吧,但記住,千萬別數到四...“
供桌下的暗格里,錢峰找到了四十年前的族志。泛黃的紙頁記載著某年冬至的“四門之祭“:四個家族各出一人,分別對應火、水、刀、土四門。記載在此戛然而止,最后一頁被人撕去,只殘留半句:“...以四命換...“
回到老宅,錢峰發現“刀門“牌位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神龕上,名字處滲出血珠,漸漸顯現出“趙屠戶“三字。他發瘋似地沖向村中肉鋪,卻見趙屠戶跪在砧板前,脖頸上插著自家殺豬刀,雙手卻緊握刀柄,宛如自我了斷。
當夜電閃雷鳴,錢峰將三個牌位鎖進箱中,卻發現第四個“土門“牌位不翼而飛。院中突然傳來挖掘聲,他提燈查看,只見泥地上詭異地凸起四個土包,排列得整整齊齊。最大的土包突然塌陷,露出一角烏木——正是失蹤的牌位。
錢峰顫抖著撥開泥土,牌位上的名字在閃電照耀下清晰可辨:錢峰。
錢峰跪在泥濘中,手指深深陷入潮濕的泥土。“錢峰“二字在閃電照耀下泛著詭異的青光,仿佛有生命般在牌位上蠕動。雨點砸在烏木牌位上,竟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響。
“四十年一輪回...“身后突然傳來沙啞的聲音。錢峰猛地回頭,看見祠堂老看守撐著破油紙傘站在雨中,渾濁的雙眼在閃電中泛著異樣的光芒。“你爹當年打斷了儀式,現在輪到你們四個來還債了。“
錢峰抓起牌位沖向祠堂,老看守的腳步聲如影隨形。推開吱呀作響的祠堂大門,供桌上的蠟燭無風自燃,綠瑩瑩的火光照亮了正中懸掛的古老畫卷——畫中是四個跪拜的人影,分別被火焰、水流、利刃和泥土纏繞。錢峰驚恐地發現,畫中人的面容正逐漸變得清晰,赫然是已死的李鐵匠、周漁夫、趙屠戶,以及...他自己。
“這不是畫,是債契。“老看守的指甲劃過畫卷,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當年四個家族向山神借了四十年的風調雨順,代價就是每代要獻祭四條人命。“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團黑乎乎的黏液,“你爹本該是'土門'的祭品,卻在最后關頭...“
錢峰突然想起父親臨終緊握的銅錢,急忙從懷中掏出。老看守見到銅錢,臉色驟變:“山神的買命錢?原來你爹當年偷了這個!“銅錢在燭光下突然變得滾燙,錢峰下意識松手,銅錢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竟直直嵌入青磚縫隙。
地面開始震動,祠堂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錢峰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墻上扭曲拉長,逐漸分裂成四個黑影。老看守發出凄厲的慘叫:“它來了!山神來收債了!“他的雙腿突然陷入地底,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拖拽,轉眼間就只剩上半身還在掙扎。
錢峰撲向銅錢,指尖剛觸到金屬表面,耳邊就響起千萬人的哀嚎。銅錢上的紋路突然活了過來,化作無數細小的蚯蚓鉆進他的皮膚。劇痛中,他恍惚看見父親站在祠堂角落,嘴唇蠕動著傳遞最后的秘密:“...把牌位...放回...“
祠堂地面開始滲出腥臭的黑水,四個牌位從錢峰懷中飛出,懸浮在黑水之上。錢峰強忍疼痛,踉蹌著抓起“土門“牌位,發現背面的裂紋正不斷延伸,細碎的土渣簌簌落下。牌位突然變得沉重無比,拖著他的手往地面墜去。
“放回去!“父親的聲音在腦海中炸響。錢峰用盡全力將牌位按向銅錢所在的地縫,烏木與金屬相撞的瞬間,一道刺目的紅光從地底迸射而出。懸浮的其他三個牌位突然調轉方向,齊刷刷地對準了錢峰的心臟。
千鈞一發之際,錢峰摸到懷中父親留下的煙袋,將里面的香灰撒向牌位。香灰觸及烏木的剎那,牌位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表面的名字開始模糊褪色。地縫中伸出無數枯枝般的手,抓住錢峰的雙腿往下拖拽。
錢峰死死抓住銅錢,感到皮膚被灼燒的劇痛。銅錢突然碎裂,露出里面藏著的一枚青玉小印。他將玉印狠狠砸向地面,整個祠堂頓時安靜下來。四個牌位同時墜落,在地面摔得粉碎。黑水迅速退去,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骷髏——都是四十年前那場儀式的見證者。
黎明時分,村民們發現祠堂大門洞開。錢峰跪在供桌前,面前擺著四堆木屑。他的頭發一夜盡白,手中緊握著一枚缺角的青玉印。祠堂老看守不知所蹤,只有地上留著幾道深深的抓痕,仿佛有人被強行拖入了地底。
三個月后,錢峰離開了村莊。經過縣城時,他將青玉印扔進了湍急的河流。沒人注意到,河底沉著四個模糊的影子,正隨著水波輕輕搖晃,仿佛在向岸上的人跪拜行禮。
而遠在百里外的錢家老宅,閣樓地板下緩緩滲出黑水,漸漸匯聚成四個小小的水洼,排列得整整齊齊。
錢峰離開村莊后,那枚青玉印在河底閃著幽光,被暗流卷向更深的漩渦。河水忽然變得粘稠如血,四道黑影從玉印中掙脫而出,順著水流游向不同的方向。
三個月后,錢峰在臨州城開了間小小的香燭鋪。每當夜深人靜,店鋪角落的四個燭臺總會無緣無故同時熄滅,燭淚在地上蜿蜒出奇怪的紋路,像四個跪拜的人形。這夜暴雨傾盆,錢峰在整理貨架時,突然聽見后院傳來“沙沙“的掘土聲。
他提著燈籠來到后院,發現桃樹下赫然出現四個土坑,排列得與祠堂那夜一模一樣。最靠近樹根的那個坑里,靜靜躺著一塊褪色的紅布——正是父親下葬時蓋臉用的壽布。錢峰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響起父親臨終的囈語:“...跑不掉的...“
第二日清晨,臨州城傳來駭人聽聞的消息:城西米鋪的掌柜全家暴斃,死者皮膚上布滿樹枝狀的黑色紋路,像是被地底的樹根穿透了血管。錢峰擠在圍觀人群中,看見衙役從米鋪抬出的尸體手腕上,都系著一條褪色的紅繩——正是他們錢家族人祭祀時的標記。
當夜電閃雷鳴,錢峰從噩夢中驚醒,發現枕邊放著一把潮濕的泥土,捏開來看,里面混著細碎的烏木屑。店鋪后門傳來有節奏的叩擊聲,三長一短,正是他們村里招魂的鼓點。他顫抖著拉開門閂,門外空無一人,只有四個濕漉漉的腳印延伸到巷子盡頭,每個腳印里都積著暗紅色的液體。
次日,錢峰發現香燭鋪的賬本上莫名多出四筆交易記錄:火燭十捆、紙船五只、殺豬刀一把、桃木釘四根——正是李鐵匠、周漁夫、趙屠戶和父親下葬時的陪葬品。最詭異的是,簽名處按著四個血指印,其中一個的指紋與他父親生前留下的房契一模一樣。
中元節那晚,錢峰在護城河邊燒紙錢時,河面突然浮起四個漩渦。渾濁的河水中,四塊烏木牌位時隱時現,表面纏繞著水草,像是從極深的水底剛剛浮起。對岸不知何時站了四個模糊人影,保持著跪拜的姿勢,最右邊那個微微抬頭,露出錢峰父親枯樹皮般的臉。
“兒啊...“那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時辰到了...“錢峰轉身要跑,卻發現雙腳陷入泥中動彈不得。護城河的水位開始詭異上漲,渾濁的河水里伸出無數蒼白的手。四塊牌位被浪花推上岸,整整齊齊排列在他面前,上面的名字已經變成了臨州城里四個商賈的姓氏。
錢峰突然明白,這場獻祭從未結束。四十年前父親中斷的儀式,如今正在通過他繼續傳遞。他發瘋似的用火把點燃牌位,烏木卻燒出幽綠的火焰,火中傳出四個家族的哭嚎。一塊燒焦的牌位碎片崩到他手背上,燙出的疤痕正是一個跪拜的人形。
翌日清晨,打更人在護城河邊發現昏迷的錢峰。他手中緊握著一把混著香灰的泥土,嘴里不斷重復著“四不沾“三個字。臨州城開始流傳怪談:每逢雨夜,總能在城墻下看見四個跪地而行的人影,他們經過的店鋪,不出三日必會家破人亡。
而錢峰香燭鋪的閣樓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口樟木箱。夜深人靜時,箱中會傳出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急著要出來完成未盡的儀式...
錢峰在香燭鋪的二樓醒來,窗外雨聲淅瀝。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塊燙傷的跪拜人形疤痕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像是滲進了朱砂。更可怕的是,左手掌心竟也浮現出同樣的印記,只是顏色稍淺。
樟木箱在閣樓上發出“咚、咚“的悶響,像是有人在里面緩慢地磕頭。錢峰拖著發軟的雙腿爬上樓梯,發現箱鎖上掛著一枚生銹的銅錢——與父親臨終前交給他的那枚一模一樣。當他的影子落在箱蓋上時,抓撓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四個不同的聲音同時低語:“差一個......“
臨州城的雨季來得蹊蹺,連綿陰雨持續了整整四十天。這日清晨,錢峰發現鋪門縫里塞著一張泛黃的契約,紙上按著四個血手印,最下方空著一處簽名位置。契約背面用蠅頭小楷寫著:“四門缺一,香火不絕“。墨跡新鮮得像是剛剛寫就,可這紙分明已經發脆泛黃。
當夜打更時分,錢峰聽見街上有整齊的腳步聲。他從窗縫窺見四個披著蓑衣的人影抬著口黑漆棺材,每走七步就停下跪拜。雨水沖開其中一人的斗笠,露出李鐵匠焦黑的臉。棺材縫里滲出渾濁的黑水,在地上匯成四個小漩渦。
次日,臨州知府突然暴斃。仵作驗尸時發現死者膝蓋骨上刻著“土門“二字,知府夫人在瘋癲中反復哭喊:“四個坑!他看見四個坑!“錢峰混在人群中,看見衙役從知府書房搜出一塊烏木牌位,上面“臨州知府“四字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變成他父親的名字。
暴雨沖垮了城外的亂葬崗,四具棺材順流而下,在護城河畔排成詭異的十字。更夫看見棺材里爬出渾身濕透的亡者,對著月亮跪拜后,化作黑煙鉆進城墻縫隙。第二天,城里四個大戶人家同時掛起白幡,死者的手腕上都有一圈樹枝狀的勒痕。
錢峰終于明白,這場獻祭需要五個祭品:四個亡者,和一個活著的見證人。他在香燭鋪后院挖出那口樟木箱,箱底整整齊齊碼著四套壽衣,每套心口位置都別著枚銅錢。當他碰到父親那套時,銅錢突然裂開,露出里面蜷縮的蜈蚣——足足四十節,正好對應四十年輪回。
中元夜,錢峰帶著契約來到亂葬崗。四具空棺材自動圍成圓圈,中央的土坑里滲出黑水。當他把契約放在坑邊時,紙上突然浮現第五個名字:錢峰。父親的聲音在四面八方響起:“以血為墨,以骨為筆......“
錢峰咬破手指,在契約上劃掉自己的名字。四具棺材同時炸裂,碎木在空中組成巨大的“禁“字。地底傳來憤怒的咆哮,黑水卷著枯骨翻涌而上,卻在碰到那枚裂開的銅錢時突然凝固。銅錢里爬出的蜈蚣一節節斷開,每節都變成小銅錢滾進土坑。
黎明時分,雨停了。錢峰癱坐在泥濘中,發現右手疤痕變成了銅錢紋路。回到城里,他聽說昨夜四個大戶人家的死者突然有了呼吸,只是膝蓋上永遠留下了跪拜的凹痕。知府書房找到的烏木牌位不翼而飛,只在原地留下四枚排列成菱形的銅錢。
香燭鋪的樟木箱再也打不開了,即使用斧頭劈砍也紋絲不動。有夜歸的醉漢說,每逢子時就能看見錢掌柜在二樓窗前數銅錢,數到四就重來,永遠數不到五。而臨州城的雨,從此再沒下滿四十天。
錢峰在香燭鋪的柜臺前擦拭銅錢,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分裂成四個模糊的人形。窗外雨絲綿密,銅錢表面的紋路在燈光下蠕動,竟漸漸組成“四門永鎮“四個小字。他突然聽見閣樓傳來箱蓋落地的悶響,接著是重物滾下樓梯的“咚咚“聲——像是有人正跪著從樓梯上一階階磕頭而下。
后院那株桃樹一夜之間枯萎了,樹干上滲出暗紅的樹脂,凝成四個跪拜的人形。錢峰用銅錢去刮,樹脂卻突然軟化,將銅錢牢牢黏在樹皮上。樹根處的泥土翻涌,推出四塊布滿根須的烏木牌位碎片,拼起來正是當年“土門“牌位的下半截,上面多了一行新鮮的刻痕:“以嗣代祭“。
臨州城開始流傳新的怪談:每逢雨夜,都能看見錢掌柜在城墻下燒紙錢,火堆四周永遠留著四個空位。更詭異的是,第二天總能在灰燼里找出五枚銅錢——四枚完好無損,一枚中間裂著蜈蚣狀的縫。
這日清晨,錢峰發現香燭鋪門前擺著四個濕漉漉的蒲團,上面印著清晰的膝蓋印。他剛要挪開,蒲團突然自燃,綠火中浮現四張痛苦的人臉,正是當年村里死去的四人。火焰熄滅后,灰燼組成了一個箭頭,直指城外亂葬崗方向。
中元節當晚,錢峰跟著灰燼的指引來到亂葬崗。月光下,四十年前那口樟木箱靜靜擺在四座無碑墳中間,箱蓋上整整齊齊擺著四枚銅錢。當他伸手觸碰時,銅錢突然立起旋轉,在地上投出四個跪拜的人影。箱鎖“咔嗒“一聲彈開,里面整整齊齊疊著四件壽衣,每件心口位置都別著塊木牌,分別寫著“火門已熄“、“水門已涸“、“刀門已斷“、“土門已裂“。
箱底壓著張泛黃的契約,父親的字跡突然在紙上浮現:“四門缺一,五行為繼“。錢峰突然明白,這場祭祀還差最后一步。他咬破手指在契約上按下血指印,四枚銅錢同時飛起,嵌入樟木箱四角。箱中壽衣無風自動,化作四道黑煙鉆入地底。
地面劇烈震動,亂葬崗所有墳包同時裂開,露出里面空空如也的棺材。月光突然變成血紅色,照出錢峰腳下拉長的影子——那影子分明長著五個腦袋。四塊烏木牌位碎片從土中飛出,在他面前拼成完整的“土門“牌位,背面浮現出新的文字:“祭已成,債已清“。
黎明時分,錢峰回到香燭鋪,發現那株枯死的桃樹竟然開滿了血紅的花朵。樹下擺著個陌生的小木匣,里面放著五枚銅錢:四枚邊緣刻著“門“字,一枚刻著“嗣“字。當他拿起“嗣“字銅錢時,桃樹所有花瓣同時凋落,在空中組成四個跪拜的人形,最后化作血雨滲入泥土。
從此以后,臨州城再沒出現過雨夜跪拜的鬼影。只是每逢中元節,錢峰都會在護城河邊燒五堆紙錢——四堆大,一堆小。有膽大的孩童曾看見,當紙錢燒盡時,會有五枚銅錢從灰燼中自動排成十字,最中間那枚永遠裂著道細縫,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咬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