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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紅燭(二)

花轎就停在院中,轎簾上繡著百鬼夜行的圖案。姚笛被塞進轎子,立刻聞到一股濃重的腐臭味——轎子內壁沾滿了黑紅色的污垢,角落里還蜷縮著一具干尸,看服飾像是多年前的新娘!

轎子被抬起的瞬間,姚笛聽到父親的聲音:“裴老爺,這下我們兩清了!“

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父親設計的!憤怒給了姚笛力量,她猛地扯下蓋頭,發現轎子正穿過一片濃霧,霧中隱約可見荒廢的宅院和飄蕩的鬼火。

她想起母親信中的話:“紅鐲認主...“低頭看那枚沾血的玉鐲,姚笛心一橫,抓起轎中一根斷裂的木頭,狠狠朝玉鐲砸去。

“咔嚓“一聲脆響,玉鐲碎裂,一股黑氣從裂縫中涌出,化作一張扭曲的人臉尖嘯著消散。與此同時,轎子劇烈搖晃起來,外面傳來鬼物們的慘叫。

姚笛趁機撞開轎門滾了出去,發現自己在一片亂葬崗上。那些“人“全都現出了原形——腐爛的尸體、飄蕩的幽魂,而她的“新郎“正站在一座墳前,墓碑上赫然寫著“裴景云之墓“!

“你我血脈相連,你逃不掉的...“鬼新郎的聲音忽遠忽近,“娘子的肉身,正好為我續命...“

姚笛轉身就跑,卻見四周濃霧中浮現出無數鬼影,全都向她伸出手來。就在她絕望之際,一道金光破開迷霧,一個道士打扮的老者手持桃木劍沖了進來。

“孽障!二十年前讓你逃過一劫,今日定要你魂飛魄散!“

鬼新郎厲嘯一聲撲向道士,兩人斗在一處。姚笛趁機躲到一塊墓碑后,突然發現這是她母親的墳!墳土有新翻動的痕跡,棺材蓋竟被掀開了一角...

“砰“的一聲巨響,鬼新郎被道士的符咒擊中,化作一團黑霧消散。道士氣喘吁吁地走過來:“姑娘沒事吧?老道來遲了...“

姚笛剛要道謝,卻見道士的臉色突然變得驚恐:“小心身后!“

姚笛回頭,只見那具棺材中坐起一具女尸——正是她母親的模樣!女尸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大小的黑影,發出咯咯的笑聲:“我的女兒...回來完成你的使命吧...“

姚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城隍廟的廂房里。玄清道長告訴她,她昏迷了三天,是巡夜的更夫發現她倒在亂葬崗送來的。

“那...那些鬼怪呢?我父親呢?“姚笛虛弱地問。

“裴家昨夜突發大火,全家無一幸免?!暗篱L嘆息道,“至于令尊...今早被人發現懸梁自盡了,留書說愧對妻女...“

姚笛沉默良久,突然感覺手腕刺痛。低頭一看,那枚本該碎裂的玉鐲竟完好無損地戴在腕上,只是里面的紅絲更加鮮艷了,如同流動的鮮血...

“道長,這鐲子...“

玄清道長看到玉鐲,臉色大變:“不好!那鬼物竟將一縷殘魂附在鐲中!快取下...“

但為時已晚,玉鐲再次收緊,姚笛聽到耳邊響起鬼新郎的低語:“娘子...我們...永遠在一起...“

窗外,一輪血月悄然升起。

姚笛驚恐地想要摘下玉鐲,但那血紅色的玉鐲仿佛與皮肉融為一體,越是用力撕扯,越是傳來鉆心的疼痛。玄清道長迅速從袖中抽出一道黃符,口中念念有詞,猛地拍在玉鐲上。

“啊——!“姚笛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玉鐲上冒出縷縷黑煙,一個模糊的鬼臉在煙霧中若隱若現,發出刺耳的尖嘯。

“孽障!休得害人!“玄清道長咬破指尖,在姚笛手腕上畫下一道血符。黑煙劇烈翻騰著,最終被逼回玉鐲之中,但姚笛能感覺到,那東西還在里面蠕動。

“道長...救救我...“姚笛淚流滿面,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玄清道長面色凝重:“此物已與你血脈相連,強行除去恐會傷及性命。為今之計,唯有找到它的尸骨,徹底超度?!?

姚笛突然想起亂葬崗上那座寫著“裴景云之墓“的墳冢:“我知道他的墓在哪里!“

“不可!“道長厲聲制止,“那是他故意讓你看到的假冢。真正的尸骨必定藏在極陰之地,受香火供奉才能維持不腐?!暗篱L沉吟片刻,“裴家祖宅在何處?“

“城東的裴園...“姚笛突然想起什么,“但那里二十年前就荒廢了,據說夜夜能聽到鬼哭...“

“正是!“道長拍案而起,“鬼物最戀舊居,必是藏在那里!今夜子時陰氣最盛,他定會現身吸取月華。我們需在此之前找到尸骨!“

黃昏時分,姚笛隨玄清道長來到荒草叢生的裴園。殘陽如血,照在斑駁的牌匾上,那“裴園“二字竟像是用血跡描紅的。園門大開,仿佛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跟緊我。“道長手持桃木劍走在前面,姚笛戰戰兢兢地跟在后面。園內雜草有半人高,處處是斷壁殘垣,但詭異的是,正廳門前卻一塵不染,門上貼著嶄新的喜字。

“吱呀“一聲,廳門無風自開。廳內燭火通明,擺著兩排太師椅,每張椅子上都坐著“人“——有老有少,全都穿著壽衣,面色青白,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正中央的供桌上,擺著一口黑漆棺材,棺蓋半開。

“來啦...新娘子來啦...“那些“人“齊刷刷轉過頭,空洞的眼睛盯著姚笛。

姚笛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玄清道長冷哼一聲,撒出一把朱砂,那些鬼影頓時扭曲著消散了。

“障眼法罷了?!暗篱L走向棺材,“真正的兇險還在后面?!?

棺材里躺著一具身著喜服的男尸——正是姚笛夢中的鬼新郎!尸體保存完好,仿佛只是睡著了,唯有脖子上那道深深的勒痕觸目驚心。更可怕的是,尸體的手腕上,也戴著一只與姚笛一模一樣的血玉鐲!

“果然如此!“道長倒吸一口冷氣,“這是'同心血玉鐲',一陰一陽,戴上的人魂魄永世相連。他這是要借你的肉身還陽!“

姚笛胃里翻江倒海,她終于明白為何母親的信中說“裴家非人“。這根本就是一場延續二十年的陰謀!

“快,幫我把他抬出來?!暗篱L從包袱里取出黑狗血、糯米和符紙,“必須在子時前焚毀尸身!“

就在兩人剛要動手時,園中突然陰風大作,所有門窗“砰砰“關閉。供桌上的紅燭火焰猛地躥高,變成詭異的綠色。

“呵呵呵...“棺材中的尸體突然睜開了眼睛,漆黑沒有眼白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姚笛,“娘子...你終于來了...“

尸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直挺挺坐起,姚笛尖叫著后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向棺材。她腕上的玉鐲紅光大盛,與尸體上的那只交相呼應。

“孽障受死!“玄清道長大喝一聲,桃木劍直刺尸體心口。尸體不躲不閃,反而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桃木劍刺入胸膛,卻如中敗革,毫無反應。

“老東西,二十年前就是你壞我好事...“尸體緩緩轉頭,脖子發出“咔咔“的響聲,“今日連你一起收拾了!“

它一揮袖,玄清道長如遭重擊,口吐鮮血倒飛出去。姚笛想逃,卻發現雙腳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

鬼新郎從棺材中飄出,落在姚笛面前,冰涼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多好的皮囊啊...與你娘親當年一模一樣...“

“不許提我娘!“姚笛不知哪來的勇氣,一巴掌扇在鬼臉上。那觸感像是打在腐爛的豬肉上,黏膩冰冷。

鬼新郎不怒反笑:“有脾氣,我喜歡?!八偷仄∫Φ训牟弊?,“別急,很快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姚笛呼吸困難,視線開始模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影從窗外飛入,直擊鬼新郎后心。鬼新郎吃痛松手,姚笛跌坐在地,看到玄清道長手持一面銅鏡,鏡面正對鬼新郎。

“姚姑娘,快用這個!“道長拋來一把匕首,“取心頭血滴在玉鐲上!“

姚笛接過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心口。鮮血涌出,滴在玉鐲上,竟發出“嗤嗤“的聲響,如同燒紅的鐵塊遇到冷水。鬼新郎發出凄厲的嚎叫,身體開始冒出黑煙。

“不!你怎么會知道破解之法!“它瘋狂地撲向玄清道長。

道長不閃不避,反而迎上前去,將一張金符貼在鬼新郎額頭:“二十年前沒能除掉你,今日老道拼上性命也要讓你魂飛魄散!“

金符燃起藍色火焰,瞬間蔓延到鬼新郎全身。它在火中掙扎哀嚎,身形逐漸扭曲消散。與此同時,姚笛腕上的玉鐲“咔嚓“一聲裂成兩半,掉落在地化作一灘腥臭的黑血。

一切歸于平靜,只剩下滿室焦臭和奄奄一息的玄清道長。

“道長!“姚笛撲過去扶住老人。

“沒用了...“道長氣若游絲,“老道以自身精血為引,命不久矣...“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塞給姚笛,“拿著這個...去青云觀...找我師兄...你體內還有陰氣...需...“

話未說完,道長便咽了氣。姚笛淚如雨下,對著道長的遺體磕了三個頭。

走出裴園時,天已蒙蒙亮。姚笛回頭望去,只見整座宅院燃起熊熊大火,卻詭異的沒有一絲煙霧?;鹕嗤掏麻g,她仿佛看到母親的身影在向她微笑頷首。

三個月后,姚笛變賣了家產,在青云觀出了家。每當夜深人靜時,她都能聽到手腕上那看不見的玉鐲發出輕微的嗡鳴。她知道,有些羈絆,即使是死亡也無法徹底斬斷...

而青云觀的山門下,偶爾會有香客說,曾在月夜見到一位身穿道袍的美麗女子,站在懸崖邊對著虛空自言自語,仿佛在與看不見的人對話。她腕間似乎有一道淡淡的紅痕,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如同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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