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不知今夕何年
- 橘子宸
- 3772字
- 2025-03-25 16:38:27
“咔嚓。滋……”男人拿著拍立得,對著笑鬧的妻兒按下快門鍵,一張小照片從相機上方吐出來。
他扯出相片甩了甩,上面的畫面慢慢顯現:光著腿一臉壞笑的渾小子抱著為了努力擺脫他而齜牙咧嘴的媽媽。
少年雙腿筆直修長,因為常年隨父母生活在原生態的山野林間,皮膚顯得比別的孩子要黑,笑容也更燦爛。而媽媽一直保養的很年輕,奔四十的年紀看上去還像二十幾歲的小姑娘,身上孔雀藍的裙子被夕陽鑲上金邊,勾勒出裙下曼妙的身材。不說的話,外人都以為和兒子是姐弟。
男人看著照片有些洋洋得意,他的妻兒都生的如此美麗。
“你這張光屁股的照片我要留著,拿回去給你爺爺奶奶看。”男人故意打趣兒子,男孩年紀小經不起逗,鬧著要上手來搶。
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打斷了父子間的嬉戲?!皽蕚浜昧藛幔俊?
“走,快下樓。人家都在等著咱們?!蹦腥苏泻羝迌阂黄鹣聵?。
女人臨出門前回頭拿過桌上的面紗蒙好臉才走出去,還不忘叮囑兒子,“把身上的泥巴擦干凈再下來,男孩子也要愛干凈?!?
男孩先躥到桌旁把父親剛拍的照片放進牛仔褲的屁股口袋里,他可不能讓爸爸回去拿這照片笑話自己。然后才去囫圇洗了個臉,準備下樓。
一拉開門,男孩看見本應延連到一樓的木樓梯消失不見。他像獨自懸在一個空中閣樓,戴著薄紗看不清面容的母親站在下面朝他招手:“年年,下來呀。”
男孩看著腳下虛無一片,喃喃道,“媽,我怕。”
“不要怕。爸爸在下面接著你?!蹦腥松斐隽耸?。
男孩閉眼往下一跳,沒有溫暖的懷抱,周身是烈火灼身的痛楚。
失重的感覺讓何年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喘著粗氣。床頭柜上的鬧鐘才指向半夜3點。他渾身發熱,背后的冷汗把床單都洇出一個水印子。
何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爬起來給老曹發了條短信。然后和著汗濕的衣服倒下去又睡了。
第二天要采訪羅鵬,何年有事告假,只有老曹陪靳夕過去。
采訪大綱何年通過郵件進行了批示,他覺得這次靳夕自己獨立采訪沒什么大問題??蓻]想到事兒就出在這了。
羅鵬主動約了沿海邊的一個風景絕佳的咖啡廳??Х葟d二層有個戶外陽臺,可以坐下兩桌。羅鵬付了兩桌的最低消費,訂下這個陽臺做采訪。
靳夕到的時候,羅鵬已經在等候。她剛走到陽臺上,羅鵬就迎上來介紹:“靳小姐,你看我找的地方風景怎么樣?我聽說你最喜歡看海了,特意找了臨海的地方。不用太驚訝,你父親我也是認識的,他和我還有過學術交流。”
羅鵬語氣里的自鳴得意讓靳夕感到不可思議,他似乎覺得自己該為他的“用心”感到莫大榮幸。
他一邊說,手一邊自然而然搭到靳夕腰上,另一只手殷勤地去拎她的手提包。
靳夕厭惡地退后一步,甩開他的咸豬手。“羅教授,不好意思,我是喜歡坐在私人游艇上出??春?,不是坐在郊區陽臺喝著三十塊錢一杯的咖啡看海?!?
她的口氣著實囂張,羅鵬臉面掛不住,只能呵呵干笑?!斑@里沒有三十塊錢的咖啡,都是六七十呢。你看看想喝點什么?”
靳夕的白眼差點翻上天,這么明顯的諷刺他居然聽不出來,老曹忍不住在一邊偷笑。
“不用了,我們自己帶了水,還是快點開始采訪吧。”靳夕把桌子挪開,扯了一把鐵椅子放在對面?!罢堊!?
羅鵬一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從他的公文包里拿出各種證書獎狀還有信件?!拔蚁茸晕医榻B一下,我是西京大學林學院的榮譽一級教授,先后主持國家和省級研究項目8項。出版專著,教材超過十部。在各大知名學術刊物里發表論文78篇,十年間培養了研究生27個,博士30個。本科授過課的學生更是無數,這里是部分學生給我寄來的感謝信。攝像師,你拍拍。你拍拍這里。”
靳夕無奈地示意老曹過來給感謝信拍個特寫。
“按你的說法,此次出事的女大學生依依男友大斌在網上控訴你嚴重猥褻都不是事實?”
“當然了。我這樣一個備受尊敬的老師怎么可能做出這等下流齷齪之事。那個女大學生是在誣陷!誣陷我!如果不是出了這件事,我連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記得,又怎么會和她行茍且之事。”
“根據依依生前的日記,她在暑期實踐中被人侵犯。作為領隊老師,你對此事是否知情?”
提到日記,羅鵬心里一緊。但看靳夕問話的態度,如果對方指名道姓寫了他的名字就不會問他知情與否,心又定了幾分。
“我不知道,當時帶隊的老師不止我一個,還有同行的男同學,甚至可能是當地人做的。誰知道是誰侵犯了她?!?
靳夕眉毛一挑,“重點難道不是你帶出去的學生遭到欺辱嗎?身為帶隊老師,你不為學生感到痛心,反而急著再三重申與自己無關呢?!?
羅鵬理直氣壯地答道,“靳記者,我跟你說,這個女孩子喲。平時私生活就不檢點,明明有男朋友,但仗著異地戀,平時和班上的男同學勾肩搭背,不清不楚。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嘞。所以老實說,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我一點都不奇怪。種什么因得什么果,說不定她是給了人家什么暗示,人家誤會了才會出這種事。”
“CUT?!苯θ滩蛔『袄喜軙和z制,“羅教授,你這種毫無根據的推斷是不是不太適合在攝像機前面說?這會誤導電視機前觀眾的?!?
羅鵬憨笑著,不以為意,“電視機前觀眾說不定也是這么想的,我這只是一種推測而已嘛。”
靳夕褲口袋的手機震了一下,進了一條短信。本來工作時間不想看,她瞟了一眼發現是大斌的短信,還是點開看了。“稍等?!?
“靳記者,我有重要事情找你。你在哪?”
“我這邊在給羅鵬做采訪,結束后去旅館找你?”
“事情很著急。你告訴我你的地址,我現在過來?!?
靳夕沒想太多,就把實時定位發送了過去。
“重新開始吧。”靳夕對老曹點了下頭,“按羅教授這么說,你和依依毫無瓜葛。那你覺得為什么依依跳樓之前一定要見你呢?”
羅鵬摸摸后腦勺不剩幾根的頭發,“老實說,我覺得她是因為太迷戀我,求愛不成,所以以死相逼要見我最后一面……”
從見面第一分鐘靳夕就發現羅鵬身上最明顯的特點就是自戀,即使其貌不揚,卻有種發自內心的自信,認為自己魅力無窮。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羅鵬的學術成就讓他在這個領域里備受推崇。無數學生圍繞在他身邊,為了能得到指點或者是推薦,一定是好話說盡。時間一長,生活在虛無贊譽中的人都容易迷失自己。
見她目光中充滿懷疑,羅鵬再次重申。
“不信,我給你們看她給我發的短信?!绷_鵬頗有些得意地拿出手機,給靳夕看他的收件箱。同一個沒有備注名字的手機號碼給他發過很多條信息。
“教授,您對植物學的見解之深刻,學識之廣博,令人嘆服。我真的很崇拜您?!?
“教授,您是我見過最好的老師,能上您的課是我三生有幸。”
“教授,對不起,今天因病缺了一節課。我覺得自己辜負了您的期望,我沒有臉回實驗室,懇請您的寬恕,我才敢回來。”
“教授,我給您和師母買了飯,在樓下等您。請您趁熱吃?!?
短信內容從學術問題到生活起居,依依就像一個病態的依戀著自己導師的學生,用詞夸張,情緒極端。
靳夕一條條翻過去,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出自依依的口,但這確實是從依依的手機里發出。
第一條和最后一條時間跨度有將近兩年,橫跨大二到大三這段時間。不太可能是偽造的。
難道真的給何年說中了,不要太早下定論,凡事都可能不是表面那個樣子。靳夕打量著面前油膩的中年男人,實在不理解依依是基于什么情況發出這些短信。
“請問羅教授,一個對你發過如此多騷擾短信的女學生,你連名字都不知道嗎?”
“靳記者可能不了解,我們這種有名的學者教授傾慕者很多。如果一個個都去計較,那這日子沒法過了。”
“所以你一條也沒有回復過?”
“沒有?!绷_鵬眼珠子在靳夕身上溜了一圈,停留在她豐滿的胸脯上,意味不明地說道,“除非是靳記者這樣的精英女士,我才可能會另眼相看?!?
那種真實的被冒犯感像電流一樣在靳夕身上過了一遍。從小因為靳紅星的疼愛和靳辰這個姐姐的言傳身教,靳夕對于性騷擾這一類事情非常敏感。即便是較輕微的言語和精神騷擾,她都能十分靈敏的感知。對羅鵬那種打心底里厭惡的感覺不可能是錯覺。
靳夕再次叫停攝制,“羅教授,請你不要再盯著我的胸部和裙底了。謝謝你?!?
對于她的直言不諱,羅鵬很是不高興,拉下臉來?!靶〗?。你這么說就是自己小心眼了。你大冬天還穿這么短的裙子,不就是想讓別人看到你這雙修長的腿嗎?我純粹是欣賞,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想太多了。再說我看一眼你又不會少塊肉?!?
“怎么說話呢。”老曹看不下去了,出來維護靳夕。靳夕做了個止的手勢,要老曹別插手。
她氣笑了,指著自己的衣服,“合著還是我的錯咯?好!”
靳夕突然將身上的毛呢格子外套脫下來往椅子上一甩,手伸到背后去夠身后的裙子拉鏈。
“小夕,你要干嘛?”老曹看出她的用意,想去阻止。靳夕就像沒聽到似的,掙脫老曹的手,一把將背后的拉鏈拉下來。
裙子墜落在地上,露出里面薄薄一層的真絲吊帶背心,背心下只有胸衣和內褲若隱若現。還下著雨的隆冬,陽臺上的寒風凍得她鼻頭發紅。
此時,一個全身上下穿戴滿奢侈品的女人挽著她的男伴剛上二樓,見到陽臺上的這一出好戲,不禁嘖嘖稱奇,“風晚,你看那個女孩子膽子好大。”
高風晚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陽臺外的女人,竟是個熟面孔。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呢。
羅鵬一見靳夕這樣膽大妄為,趕緊躲開,生怕沾惹是非,“靳小姐,你……你這是做什么??彀岩路┥?。”
“我現在只穿了一件內衣站在你面前,按你的邏輯,我是在暗示你上我。上啊。你敢嗎?”靳夕咄咄逼人,羅鵬步步后退。
咖啡廳里間的客人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統統看向陽臺。
羅鵬見眾人圍觀,大聲呵斥靳夕,“瘋子。不可理喻,不知廉恥!”
“不知廉恥的是你,不是我。羅鵬,你聽好!你所認為女人給你的一切暗示只不過是你的自作多情。除非我明確要求你和我發生關系,又或者是明確對你提出的要求說好。否則你的一切讓我感到不舒服的行為都是性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