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進醫院了。那女的還受了重傷。嗯。跟醫生打聽過了,沒有生命危險。”
顧瑜和奉培在動物園遇險被送進了醫院,因為驚動了警方。西裝男不敢隨便動作,只能晃悠在病房附近監視著他們的行蹤。
小男孩也在同一家醫院接受治療,摔下去造成的擦傷和輕微腦震蕩,并不算嚴重。此時奉培正被小男孩的媽媽拉在走廊上說話。
“你和你女朋友是毛毛的救命恩人。怎么說都不夠表達我的謝意,我欠你們一句道歉。”毛毛媽媽突然跪下來,在走廊里來往的病人,家屬指指點點很不好看。但不管奉培怎么扶,她都不肯起來,仿佛膝蓋有千斤重。“你聽我說完。”
毛毛媽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毛毛掉下去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天都塌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敢承認是我松手害他不小心掉下去的。那一瞬間我想到毛毛出差的爸爸,爺爺奶奶和家里所有人對我的指責。我不敢去背負這份罪孽,所以我下意識就冤枉了你的女朋友說是她推下去的。其實并不是。”
“……”奉培對她說的話并不驚訝。他后來靜下心來想一想,當時顧瑜的手被孩子母親拉住,另一只手怎么還會想到在那時候去推孩子一把。
但他那時中了自己的心魔。顧瑜在鏡面世界里做的事情已經讓他對她產生了根深蒂固的偏見。他和毛毛媽媽一樣不愿意面對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其實他和孫蘅一樣,從來沒相信過顧瑜能改。
“你們能不能原諒我?”毛毛媽媽雙手拉住奉培的手,聲淚涕下的求他原諒。
“你到底是真的在乎我們的諒解,還是為求自己的心安?”奉培開不了口說這句原諒,他也沒有這個資格。
“什么?”毛毛媽媽不理解的樣子,這和她想象中的答案不一樣。
“抱歉。小魚剛剛脫離危險期,隨時可能蘇醒。我想進去陪陪她。”奉培沒有再扶她,任由她跪在那里。
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可以得到一句沒關系。人在某一刻的惡念足以摧毀別人的一生。
看著他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毛毛的媽媽怔愣了一下,抹干眼淚站起了身。“什么人嘛..已經道歉了,還咄咄逼人。”
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朋友圈,配了一張臟話的圖片。只寫了一句得理不饒人。
這就是人的劣根性。不敢直面自己的心聲,也不敢面對別人的真實想法。真實二字代表著不美好,甚至黑暗,消極。所以寧可相信粉飾的善良。像只趨光的蟲子。
奉培回到病房的時候,顧瑜的麻醉藥效過了,已經清醒。不知是否是麻醉劑的效果,她看他的眼神有些陌生。
奉培心里一顫,不敢靠近,怕病床上躺的已經不是同一個人。“小魚..”
“好痛。”顧瑜呲牙咧嘴。她被慶慶拍了一爪子,現在只能俯臥在病床上,背上的傷口一醒來就痛的發癢。還好慶慶當時麻醉藥發作,力度輕了不少,不然她這小身板還真受不住。
是熟悉的聲音,奉培舒了一口氣。這才上前坐到病床前。“感覺怎么樣?餓不餓?想吃些什么?”
顧瑜不回答,就抱著枕頭看著他。眼光柔懦,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奉培心里一陣發酸,揉了揉她的頭發。“為什么要跑回來?現在躺在床上的應該是我。”
“你太蠢。怕你被慶慶吃了。”顧瑜很誠實的回答他。
奉培淚里帶笑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這下好了,我們跑不掉了。那群西裝男一直在外面繞呢。估計文鴻煜也在來的路上了。”
顧瑜眼神一黯。之前孫蘅在電話里和奉培聊的話她都聽到了,白麓的蘇醒條件是她的消亡。文鴻煜找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會想辦法控制她。不過她已不想再逃。“這樣挺好。”
“別怕。我不會讓他就這么帶走你的。”奉培以為她在擔憂,想辦法逗她開心。“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問我名字是什么意思?我媽媽說給我取這個名字,就是為了讓我在遇到喜歡的姑娘時能對她說一句:‘奉陪到底。’”
顧瑜聽到果然笑的亂顫。“別逗我笑。傷口好痛。”
奉培這么一提,她想起來他們在鏡面世界里的第一次見面。他將她的腳搭在他膝蓋上,半跪著替她取下腳鐐。問他名字那是在救護車上的時候說的話。那些并不遙遠的事情,現在看來恍如隔世。
于他而言,那只是虛擬世界里的一場測試。但對她而言,現在的世界更像是假的。她來到這里時,曾經妄想自己真的可以擺脫過去的一切牽絆和奉培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所以她謹言慎行,遏制著自己一切黑暗的念頭,不讓自己重蹈覆轍,一步錯步步錯。起初真的是很好的,但一遇到事情,所有問題都顯現出來了。
一而再再而三,需要他做選擇的時候,他都沒有相信她。這不怪他。顧瑜想,是自己妄想了。哪有可以拋下過去的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說的每一句話,已經在你的生命中刻下痕跡。往后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在為過去的錯誤買單。
只是他當初的信誓旦旦,讓她產生了幻覺,以為自己可以不一樣。
“去不成XJ了好遺憾啊..”顧瑜嘆了一口氣。“聽說那里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神秘的湖里還有水怪。”
“我們有機會去的。”奉培牽著她的手安撫道。心中對這個承諾卻是沒有幾分把握。
顧瑜搖搖頭,眼里已經少了當初的期盼。“我要走了。你回B市好好找一個正常的姑娘。誰都比我好。”
奉培聽出她話里的決絕,心慌意亂。“小魚,對不起。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氣我不分青紅皂白就相信了別人的話。我保證再也不會這樣了,我以后只相信你一個人的話。”
顧瑜看他焦急的模樣,盯著他的眼睛不回應。半晌,突然笑了。“好。我開玩笑的,那么認真做什么。不過我答應過你爺爺奶奶要將你完璧歸趙,你不能讓我失信于人啊。”
“等這些事了結,我會帶你一起回B市。”奉培生怕她不信,差點就要起誓了。
“我困了……”顧瑜臉上浮現出疲憊的神情。
“嗯。你先休息一下。我待會出去給你買點粥。你醒來就可以喝了。”
“皮蛋瘦肉粥。”顧瑜已經有些睡意,還迷迷糊糊的補充了一句。奉培一直等她睡熟了,才悄悄起身去給她辦住院手續配合警方錄口供云云。
忙完一圈都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他回病房看了一眼,顧瑜還在睡。料想著差不多也該醒了。到醫院附近的粥鋪給她去買皮蛋瘦肉粥。
等他回來時,發現顧瑜的病床前坐了一個男人。顧瑜已經醒了,男人背對著他正在和顧瑜說話。來人正是文鴻煜。
奉培怕他對顧瑜不利,急忙推開門進去。卻看見病床上“顧瑜”微微抬起頭,文鴻煜親吻了她的嘴唇。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怯。
遙遙看去,兩人就似一對蜜里的愛侶。
奉培手里的粥打翻在地上,絲絲皮蛋的香味飄散出來。他清醒的意識到小魚不在了,這一回是徹底的不在了。
文鴻煜回頭看他,并不驚訝。“你回來了?”
奉培的眼里快要噴出火來,他認定是文鴻煜趁他不在的時候對小魚做了手腳。強行“殺死”了小魚。
他沖上去就要揮拳,被旁邊出現的西裝男給架住。奉培畢竟是刑警隊出身,哪那么好制服,他連踢帶踹,病房被攪得大亂,場面一度失控。
隔壁病床的人按了救護鈴叫人來。最后讓奉培安靜下來的是病床上的那個女人。
“住手!”她的神情淡漠冷靜,看著他是毫無溫度的。
白麓伸手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奉培。“這是她留給你的。”
“趁警察來之前,我們出去談。”文鴻煜見他看完紙條安靜下來,上前攀住他的肩膀,將行尸走肉的他帶出了醫院。
他手中的紙條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你要奉陪到底的人終究不是我。對不起,要先說再見了。小魚絕筆。”
雖然是再也不見,但再見這個詞總能給人留點美好念想。
紙條上再見二字被水跡暈濕,他毫不費力就可以想象出她趴在枕頭上邊哭邊寫的樣子。
不是文鴻煜逼走她的,是她累了。她不相信她還能擁有新的開始了。所以她自己選擇了自裁。自裁是對顧瑜這個人格不可逆的,最終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