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苔叢前,指尖沒再像往常那樣急著汲取魂息,只是輕輕懸在苔葉上方——魂核里的侵蝕又開始隱隱作痛,灰絲像細(xì)蟲似的鉆著神智,可這次,他沒立刻調(diào)動魂力抵抗,而是試著放緩呼吸,去感受魂核深處那縷屬于“魂謎”的輕顫。
那顫動感很淡,像生泉里飄在水面的蒲公英,碰不著,卻真實存在。上次被灰影群圍攻時,他魂力耗盡,眼看灰絲就要啃穿魂核,是這縷顫動感突然變強(qiáng),裹著層淡金的暖,把最兇的幾縷灰絲壓了下去——他沒敢追問這暖是怎么來的,也沒試著去抓那縷顫動,只覺得這像場說不清的緣:明明是自己的魂核,卻藏著個護(hù)著他的“謎”,不是他找了它,是它一直待在那,等他在痛苦里察覺到。
“謝謝你。”小洛對著魂核輕聲說,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他不再像之前那樣,急著用魂力去追、去探,反而學(xué)著放輕姿態(tài)——就像生泉里的人對著山神樹鞠躬,不是求什么,是單純的尊敬。這魂謎沒給過他明確的幫助,卻總在他快撐不住時遞來縷暖,像暗夜里的星,不用亮,只要在,就夠了。
侵蝕的疼還在翻涌,耳邊的呢喃又開始喊“殺了苔叢里的魂蟲!能緩解疼!”,可小洛的手沒再往斷劍摸去。他低頭看見苔叢里藏著幾只半透明的魂蟲,正蜷在葉背發(fā)抖,連爬的力氣都沒有。要是以前,疼到極致時,他或許會不管不顧,可現(xiàn)在,魂核里那縷暖還在輕輕顫,像在提醒他“別丟了自己”——痛苦是真的,可不能因為疼,就把對弱小的憐憫也丟了。
九影湊過來,用頭蹭了蹭他的膝蓋,冰藍(lán)的尾鬃掃過苔叢,把魂蟲護(hù)在下面。小洛摸了摸獸的頭,忽然覺得這也是“照顧其他感受”的意義:他疼,可九影怕他失控;魂蟲弱,怕他動手;甚至那藏在魂核里的魂謎,也怕他被痛苦逼得變成只認(rèn)嗜血的怪物。這些感受不是負(fù)擔(dān),是幫他在疼里守住清醒的繩。
有次他在峽底遇見只斷了翅的魂鳥,那鳥兒裹著淡粉的魂息,落在他腳邊,用頭輕輕碰他的鞋尖。侵蝕正好發(fā)作,魂核里的疼讓他眼前發(fā)黑,呢喃聲在腦子里炸響“吃了它的魂息!能撐更久!”,他的指甲都掐進(jìn)了掌心,血珠滲出來,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魂鳥捧起來,放在向陽的骨縫里。
“我疼,可你也想活著啊。”他對著魂鳥說,魂核里的顫動感又輕了些,像在回應(yīng)他的決定。那天他疼得靠在骨壁上坐了一下午,沒殺任何魂獸,沒吸收半點魂絲,可魂核里的暖卻比往常更明顯——不是緩解了疼,是讓他覺得,哪怕疼,也沒白疼,至少沒讓痛苦把自己的善心啃掉。
現(xiàn)在的小洛,再被侵蝕啃噬時,會先做兩件事:一是輕輕按按魂核,跟那縷顫動感打個“招呼”,像和老友確認(rèn)彼此都在;二是看看身邊的九影,摸摸獸的頭,提醒自己“不能讓它怕”。他還是會疼,還是會被嗜血的念頭纏,可不再像之前那樣,把自己困在“要么疼死要么殺人”的死胡同里——他開始學(xué)著在疼里留點心,顧著九影的怕,顧著弱小魂獸的命,也顧著魂核里那縷謎之暖的期待。
晨霧漸漸散了,陽光漏下來,落在小洛和九影身上,也落在苔叢的魂蟲上。小洛扶著骨壁站起來,魂核里的疼還在,可心里卻比往常亮了些——魂謎的緣分讓他學(xué)會了敬畏,痛苦讓他學(xué)會了顧及,這些都不是用來對抗侵蝕的“力氣”,卻是能讓他在疼里守住“自己”的光。
“走吧。”他對著九影笑了笑,雖然笑得有點勉強(qiáng),卻比之前多了些溫柔,“慢慢走,疼了就歇,看見想活的,就護(hù)著。”
九影立刻跟上來,冰藍(lán)的尾鬃晃得輕快,魂核里的淡金暖還在輕輕顫,苔叢里的魂蟲爬出來,對著陽光張開了小小的翅膀。懷骨峽的風(fēng)還帶著冷,可小洛的腳步,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穩(wěn)——他終于懂了,對抗痛苦的不只是魂力,還有對緣分的敬畏,對他人感受的顧及,這些藏在疼里的溫柔,才是能讓他走得更遠(yuǎn)的力量。
小洛靠在布滿裂痕的骨壁上,膝蓋抵著胸口,雙手死死按著魂核的位置——那里的侵蝕又發(fā)作了,這次的疼比以往更“沉”,像有塊燒紅的鐵,壓在魂里慢慢碾,連帶著神智都跟著發(fā)木,耳邊的呢喃混著冰裂的脆響,攪得他連呼吸都要分好幾次才能順過來。
“咳……”他咳了一聲,舌尖嘗到點腥甜,是剛才疼得太狠,咬破了嘴角。指尖下的魂核還在隱隱發(fā)燙,灰絲像瘋長的藤蔓,纏著魂力往深處鉆,可他連調(diào)動半分魂力抵抗的勇氣都沒了——之前試著用骨苔魂息緩解,結(jié)果苔葉枯了,疼沒止住反而更重;想等魂核里的“魂謎”再遞點暖,可那縷淡金的顫動感像睡著了似的,連半點回應(yīng)都沒有。
忐忑像潮水似的裹住他。他不知道這疼要熬到什么時候,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能真的“治愈”侵蝕——之前靠擊殺魂獸吸收魂絲,不過是飲鴆止渴,治標(biāo)不治本;現(xiàn)在連魂本身的秘密都摸不透,魂里除了魂力和那個說不清的魂謎,還有什么?怎么才能讓魂核變得結(jié)實,不再被灰絲啃噬?這些問題像團(tuán)亂麻,纏在他心里,越想越慌,越慌越覺得沒把握。
九影湊過來,用頭頂著他的胳膊,想把他從骨壁上扶起來。冰藍(lán)的魂力順著他的衣袖往里鉆,帶著獸慣有的暖,可這次,小洛卻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他怕自己沒忍住疼,會像上次那樣失控?fù)]開九影;更怕自己這“治不好”的侵蝕,會連累這只一直護(hù)著他的獸,萬一哪天魂謎不再幫忙,他徹底被灰絲吞了,九影該怎么辦?
“別過來……”他的聲音發(fā)啞,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九影的動作僵住了,冰藍(lán)的尾鬃蔫蔫地垂下來,耳朵貼在腦袋上,滿眼都是困惑和擔(dān)憂——它不懂為什么小洛要躲著它,不懂為什么明明疼得發(fā)抖,卻不肯讓它靠近。
小洛看著獸委屈的樣子,心里更慌了。他想伸手摸一摸九影的頭,可手剛抬起來,魂核里又是一陣尖銳的疼,讓他猛地縮回手,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他忽然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魂”的一切,他都處在“未知”里:不知道侵蝕的根源在哪,不知道魂謎的真相是什么,不知道自己的魂到底能不能撐住,甚至不知道明天醒來,還能不能保持清醒,還能不能認(rèn)出身邊的九影。
懷里的虛引印硌著胸口,骨片的涼透過衣料傳過來,讓他想起老鐵匠臨終前的樣子。老人當(dāng)時抓著他的手,說“隕星戟能護(hù)你,也能護(hù)生泉”,可現(xiàn)在,他連自己的魂都護(hù)不住,連侵蝕的疼都治不好,怎么去尋隕星戟?怎么去護(hù)生泉的人?這份未知帶來的無力,比侵蝕的疼更讓他難受——疼能扛,可沒把握的忐忑,像根細(xì)刺,扎在心里,拔不掉,也揉不散。
九影沒再往前湊,只是趴在他腳邊,冰藍(lán)的尾鬃輕輕搭在他的腳踝上,像根不敢用力的軟繩,既想陪著他,又怕惹他煩。小洛看著那縷冰藍(lán)的毛,心里的慌漸漸淡了些——哪怕一切都是未知,哪怕沒把握治愈,至少身邊還有九影,至少魂核里的魂謎還在,哪怕沒動靜,也沒徹底消失。
他慢慢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九影的頭,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獸立刻蹭了蹭他的掌心,冰藍(lán)的魂力又往他魂核送了縷,這次沒再急著逼退灰絲,只是繞著魂核輕輕轉(zhuǎn),像在說“沒關(guān)系,我陪著你”。
“我不知道能不能好……”小洛對著九影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脆弱,“也不知道魂里藏著什么,可我會盡量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