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攥緊拳頭,看著手背綠紋里緩緩流動的魂力——那縷淡青色的光此刻還帶著點灰,像個剛經歷過打斗、渾身是傷的孩子,連流動都透著“虛”。他忽然想起生泉里見過的老樵夫:樵夫的胳膊上滿是腱子肉,能扛著比自己還重的柴捆走山路,那是肉身的“力氣”;而魂里的魂力,就像樵夫的胳膊,魂是“人”,魂力是“力氣”,人越有力氣,越能扛住重活,魂的魂力越強,越能扛住侵蝕的啃噬。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他正靠在骨壁上緩勁——剛才為了逼退一波突然反撲的灰絲,他幾乎耗盡了殘存的魂力,魂核里空蕩蕩的,像被抽走了力氣的人,連抬手摸九影的勁都快沒了。九影貼在他腳邊,冰藍的魂力順著他的褲腿往上爬,像給“虛弱的人”遞去一根拐杖,魂核里的鈍痛立刻輕了些。小洛能清晰感覺到,九影的魂力是“穩”的,像個力氣扎實的少年,哪怕沒那么強,也能穩穩托住他的魂,不讓它徹底垮掉。
“原來魂和人一樣啊……”他輕聲呢喃,想起之前練肉身的日子。那時他想讓自己扛得住戾獸的爪,就每天扎馬步、揮斷劍,把肉身的“力氣”練得越來越強;可現在面對侵蝕,他才懂,魂這個“人”要是沒了魂力這份“力氣”,再結實的肉身也像空殼——就像樵夫沒了力氣,扛不動柴;魂沒了魂力,擋不住灰絲,只能任由侵蝕啃噬神智。
他想起第一次擊殺噬魂蟻時的感受:蟻蟲的魂絲融入魂核,魂力突然漲了些,魂核里的“人”像是多了點力氣,之前纏得發緊的灰絲,竟被硬生生頂開了半分。那一刻的輕松,就像扛著柴捆走不動時,突然有人幫著托了一把,雖然只是暫時的,卻讓他真切嘗到了“魂力強等于力量強”的滋味。可后來他也發現,若是魂這個“人”本身不“穩”,魂力再強也沒用——有次他吸收了灰影頭領的魂絲,魂力瞬間漲了不少,卻因為魂核沒接住這份“力氣”,反而讓魂力亂了套,差點傷到九影,就像突然有了大力氣,卻沒學會怎么控制,反而砸壞了手里的東西。
現在侵蝕發作時,他更能體會這份“弱”——魂力像個沒力氣的人,連站都站不穩,只能眼睜睜看著灰絲啃噬魂核,連反抗的勁都沒有。耳邊的呢喃、嗜血的念頭,都是魂這個“人”在“虛弱”時,更容易被外界的惡意鉆空子。他摸了摸懷里的虛引印,骨片貼著胸口,像個沉甸甸的約定——老鐵匠說過“要護想護的人”,可要是魂這個“人”沒了魂力的“力氣”,連自己都護不住,怎么護別人?怎么回生泉見老李頭和李寡婦?
九影似乎懂他的心思,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心,把自己的魂力拆成更細的縷,輕輕繞著他的魂核轉——不是給魂“添力氣”,是幫魂這個“人”“活動筋骨”,讓魂力能更順暢地流動。小洛閉上眼,跟著那縷冰藍魂力慢慢調整自己的魂力,雖然還是弱,卻比剛才穩了些,魂核里的灰絲也沒那么囂張了。
“我得讓魂這個‘人’,自己長出力氣。”小洛睜開眼,眼底多了些清晰的勁。他不再只想著靠吸收魂絲“借力氣”,就像人不能總靠別人幫忙扛柴,得自己練出力氣才行。哪怕現在還不知道修煉的法子,哪怕每次調整魂力都要受侵蝕的疼,他也得慢慢練——讓魂這個“人”變得結實,讓魂力這份“力氣”變得又穩又強,這樣才能真正扛住侵蝕,不再被它牽著走。
懷骨峽的骨縫里,一縷淡紫的煙正慢慢散開——那是剛才魂蝶幼蟲消散的痕跡,小洛伸手去抓,指尖卻只穿過一片冰涼的空氣,連半點殘留的魂息都碰不到。他盯著那片空茫,喉間發澀——這是他第三次親眼看著“魂散”,前兩次是噬魂蟻的魂絲崩解,是灰影頭領的魂核碎裂,每次都像在提醒他:魂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真真切切地連著“活著”,一旦散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九影湊過來,用鼻尖碰了碰他空著的手心,冰藍的尾鬃輕輕掃過他的手背——獸的魂是鮮活的,那股暖意在指尖繞著,像在幫他留住點“活”的實感。小洛低頭看著九影,突然想起生泉的老李頭:去年冬天,老李頭的咳疾越來越重,臉色從蠟黃變成灰敗,連說話都要喘半天,最后閉眼時,小洛守在床邊,明明能摸到老人還有溫度的手,卻感覺不到半點魂息的流動——那時他不懂,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現在才明白,是老李頭的魂散了,生命力跟著耗盡,連時間都留不住。
“魂散了……命就沒了啊。”小洛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按在魂核的位置,那里的鈍痛還在,像有只無形的手,正一點點攥著他的生命力。自從被侵蝕纏上,他明顯覺得自己“活得慢”了:以前扛著草藥跑生泉的山路,能一口氣沖到底;現在走幾步就要歇,連呼吸都比以前沉,像每一口都要花掉更多的力氣——那是魂被啃噬的緣故,魂息弱了,生命力就跟著減,連時間都像是在跟著他的魂,一點點變慢、變沉。
他想起之前殺灰影頭領時的場景:那東西的魂核被斷劍刺破時,先是劇烈地顫抖,然后像碎玻璃似的裂開,渾濁的魂息瞬間泄空,原本能撲咬的身子立刻軟下去,變成一堆沒了生氣的灰——沒有魂,再兇的東西也只是空殼,就像生泉里那些風化的骨殖,哪怕形狀還在,也早就沒了“活”的痕跡。而他自己,若是魂被侵蝕啃得散了,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連九影的暖都感覺不到,連生泉的路都記不起,徹底消失在懷骨峽的霧里。
“腦子聰明能讓人成事,魂能讓人活著……”小洛苦笑了一下。他以前總羨慕生泉里那個會算草藥收成的老秀才,覺得“聰明”是最厲害的本事;現在才懂,再聰明的腦子,若是沒了魂撐著,也只是塊沒用的肉。就像他現在,哪怕還能想著“找辦法強魂”,若是魂核哪天真的碎了,這些念想也會跟著散,連“活”到找到辦法的機會都沒有。
侵蝕之力似乎聽懂了他的念頭,魂核里的啃噬突然變重,一陣尖銳的眩暈襲來,眼前的九影晃成了兩團。小洛趕緊扶住身邊的骨壁,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他能清晰感覺到,每次侵蝕發作,魂息都會弱一分,生命力跟著減一分,就像沙漏里的沙,在一點點往下漏,而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連堵住沙漏的法子都還沒找到。
九影趕緊用身體頂住他,冰藍的魂力拆成極細的縷,一點點往他魂核里鉆——不是為了逼退灰絲,是為了幫他“穩住魂息”,像給快漏完的沙漏加了層薄膜,哪怕只能慢一點,也能多留些生命力。小洛靠在獸的身上,聞著九影毛里的暖香,魂核的疼漸漸輕了些,心里卻多了份沉甸甸的慌:他怕自己等不到找到辦法的那天,怕自己的魂先散了,怕留九影一個在這滿是侵蝕的世界里。
“我得護住我的魂……”他對著九影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不光是為了強,是為了能活著,能回生泉,能陪著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