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

她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插向他自以為堅固的防線。

“爭取？”秦觀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他知道，此刻的趙璐璐，就像一頭認準了方向的犟牛，任何強硬的阻攔都可能讓她更加不顧一切。

他必須讓她冷靜下來。

也讓自己冷靜下來。

秦觀的目光掃過她依舊倔強而帶著紅暈的臉龐，聲音放緩了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璐璐，你先冷靜一下。”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說，好嗎？”

他指了指不遠處樓梯間的臺階。

這里是走廊，雖然此刻夜深人靜，但終究不是說話的地方，尤其是在發生了剛才那樣失控的場面之后。

趙璐璐咬著下唇，眼神復雜地看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話里的真偽。

幾秒鐘的沉默后，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率先朝著樓梯間走去。

秦觀跟在她身后，心中飛快地思索著對策。

他知道，簡單的道理，此刻對趙璐璐恐怕已經起不了作用了。

兩人在冰冷的臺階上坐下，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樓梯間的光線比走廊更暗一些，只有一盞昏黃的應急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將兩人的身影拉得斜長。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趙璐璐身上那股茉莉花香，只是此刻，那香味里多了一絲說不出的緊張和對峙。

“璐璐，”秦觀先開了口，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很聰明，也很有能力。在工作上，你是我非常倚重的伙伴。”

趙璐璐沒有看他，目光低垂，盯著自己連衣裙的裙擺，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秦觀繼續說道：“所以，我想，有些事情，我應該讓你更清楚地了解。”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我想給你講個故事，一個關于我和可兒的故事。”

趙璐璐的肩膀微微動了一下，但依舊沒有抬頭，也沒有出聲，像是在默認聽他說下去。

秦觀的聲音在安靜的樓梯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回憶的沙啞。

“很久以前，當然，對你來說可能并不算太久。”他斟酌著用詞，避免泄露重生的秘密。

“那時候的我，比現在……還要落魄得多。”

“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甚至，眾叛親離。”

秦觀的眼神飄向遠方，仿佛穿透了墻壁，看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那是他上一世最黑暗的時光，公司破產，負債累累，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連曾經稱兄道弟的朋友，都在背后捅他刀子。

“那段時間，我連一碗熱粥都喝不上，住的地方連窗戶都是破的，冬天漏風，夏天漏雨。”

“我嘗盡了世態炎涼，看透了人心鬼蜮。”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讓趙璐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她終于抬起頭，看向秦觀。

男人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但那雙眼睛里，卻仿佛承載了她無法想象的沉重和滄桑。

“那時候，所有人都離我而去，覺得我是個累贅，是個失敗者。”

“只有一個人，”秦觀的聲音微微一頓，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柔，“只有可兒，她一直默默地陪在我身邊。”

“她把她辛辛苦苦打工賺來的微薄薪水，偷偷塞給我，自己卻啃著最便宜的饅頭，喝著白開水。”

“她會跑很遠的路，去批發市場買打折的菜，回來給我做一頓算不上豐盛，但卻熱氣騰騰的飯菜。”

“她會在我被追債的人堵在門口，嚇得瑟瑟發抖的時候，鼓起勇氣擋在我面前，對那些兇神惡煞的人說，‘你們要錢，沖我來，別動他！’”

秦觀說到這里，嘴角泛起一絲苦澀而又溫暖的笑容。

“你知道嗎？那時候的她，其實比我還害怕，她的腿都在抖，聲音也帶著哭腔，但她就是一步都不肯退。”

“她會整夜整夜地陪著我，聽我訴說那些不著邊際的幻想和不切實際的計劃，即使她根本聽不懂，也會努力地睜大眼睛，假裝很感興趣的樣子，給我鼓勵。”

“她會用她那雙算不上纖細，甚至因為操勞而有些粗糙的手，一遍遍地撫平我緊鎖的眉頭，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秦觀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帶著濃濃的感情。

“在我最絕望，甚至想過一了百了的時候，是她，是林可兒，像一道光，照進了我黑暗的人生。”

“她沒有嫌棄我的一無所有，沒有嘲笑我的狼狽不堪，她給我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粹，最無私的信任和支持。”

“璐璐，你明白嗎？這份情，這份恩，已經不僅僅是愛情那么簡單了。”

“它比我的生命還要重。”

秦觀說完，靜靜地看著趙璐璐，等待著她的反應。

樓梯間里一片死寂。

趙璐璐的臉上，早已沒有了之前的挑釁和大膽。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深深的困惑。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發出了一個干澀的音節。

“這……這不可能……”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顫抖。

“你……你騙我！”

趙璐璐猛地抬高了聲音，眼神中充滿了懷疑。

“可兒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些！”

“她也從來沒有表現出……表現出經歷過這種事情的樣子！”

在趙璐璐的印象里，林可兒雖然溫柔善良，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呵護得很好的天真和純粹，偶爾會有些小迷糊，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

她怎么也無法把秦觀口中那個堅韌、勇敢、甚至有些悲壯的林可兒，和自己認識的林可兒聯系起來。

“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她為什么一個字都不提？難道她不覺得這是你們之間最寶貴的經歷嗎？”

趙璐璐的語氣變得有些激動，她覺得秦觀是在編造故事，是為了讓她死心。

秦觀看著她激動的樣子，心中涌起一陣無力感。

他知道，他說的這些，是上一世的事情。

這一世，林可兒并沒有和他一起經歷那段最困苦的歲月。

重生后的他，憑借著先知先覺，迅速扭轉了局面，讓林可兒免受了那些苦難。

這本是他最欣慰的事情，但此刻，卻成了他無法向趙璐璐解釋的障礙。

他不能說出重生的秘密。

“璐璐，”秦觀的聲音有些疲憊，“有些事情，過去了，她可能……不想再提，或者覺得沒有必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她就是那樣一個不習慣把苦難掛在嘴邊的人。”

“她只會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承受。”

趙璐璐死死地盯著秦觀的眼睛，似乎想從他的眼神中找到一絲撒謊的痕跡。

但秦觀的眼神坦然而真誠，那份回憶帶來的傷感和溫柔，不似作偽。

這讓趙璐璐更加迷惑了。

難道……是真的？

可如果真是這樣，那林可兒在她心中的形象，就徹底顛覆了。

而秦觀和林可兒之間的感情，也比她想象的，要牢固和深刻得多。

一種莫名的恐慌和不甘，在趙璐璐的心中交織。

她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樓梯間來回踱了兩步，然后停在秦觀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就算……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

趙璐璐的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肯認輸的倔強。

“那也是過去！是你們曾經的經歷！”

“秦觀哥，我承認，我可能沒有在你們那么艱難的時候出現，我錯過了那段時光。”

“但是，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嗎？”

她的眼神再次變得灼熱起來，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執著。

“我喜歡你，這是我的權利！只要你一天沒有和她走進結婚禮堂，我就一天有追求你的權利！”

“你阻止不了我！”

趙璐璐深吸一口氣，仿佛鼓足了全身的勇氣，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秦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秦觀哥，你告訴我，你對我……難道就真的一點點，一絲絲的想法都沒有嗎？”

“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剛才我吻你的時候，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你敢說，我對你，就只是一個普通的下屬，一個普通的朋友嗎？”

她的每一個問題，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秦觀的心上。

秦觀沉默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

樓梯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兩人急促的呼吸聲。

趙璐璐的心，在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她既期待著他的答案，又害怕聽到那個讓她絕望的答案。

良久。

秦觀緩緩抬起頭，迎向趙璐璐那雙充滿了期盼和不安的眸子。

他的眼神復雜，帶著一絲掙扎，一絲無奈，但最終，化為一片坦然。

“璐璐，”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你是個好女孩，非常優秀，也非常……有魅力。”

趙璐璐的呼吸一滯，心跳漏了一拍。

秦觀繼續說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真誠：

“如果……如果我沒有先遇到可兒，或者說，在我的人生中，沒有經歷過和她那樣的過去……”

“從純粹的欣賞角度，或者說，從某種……嗯，男性本能的喜好來說……”

他頓了頓，似乎在選擇最恰當的詞語。

“璐璐，你這樣的女孩子，聰明，果敢，有沖勁，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向上的活力和不服輸的韌勁。”

“說實話，這樣的你，的確很吸引人。”

趙璐璐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一絲狂喜和激動，從心底涌了上來。

他承認了！他承認對她有感覺！

秦觀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心中輕輕嘆了口氣，接下來的話，卻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甚至，不瞞你說，如果只論某些外在的特質，或者說，不考慮感情基礎，單純從性格類型的匹配度來看……”

“你……可能比可兒……更符合我曾經幻想過的某種伴侶類型。”

“真的嗎？！”趙璐璐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向前一步，幾乎要貼到秦觀的面前，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一絲……勝利的喜悅。

秦觀微微向后仰了仰，拉開了一點距離，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嚴肅起來。

“但是，璐璐。”

他的語氣一轉，那份剛剛升起的暖意瞬間被驅散。

“感情不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不是哪個選項看起來更光鮮亮麗，更符合所謂的‘理想型’，就選擇哪個。”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是很奇妙的東西。”

“可兒在我生命中最黑暗，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出現，她給我的那份溫暖，那份不離不棄的陪伴，那份純粹無私的信任和愛……”

秦觀的目光變得深邃而堅定。

“……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替代的。”

“那份情義，那份恩情，已經深深地刻進了我的骨子里，融入了我的血液，成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你可以說我固執，可以說我念舊，甚至可以說我……不懂得選擇‘更好’的。”

他看著趙璐璐，眼中閃過一絲歉意，但更多的是不容動搖的決心。

“但是，我秦觀，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背棄承諾，辜負深情的人。”

“我愛可兒，這份愛，不僅僅是激情，不僅僅是喜歡，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一份相濡以沫的約定。”

“所以，璐璐，我很抱歉。”

秦觀的聲音清晰而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小錘，敲碎了趙璐璐剛剛燃起的希望。

“我對你，或許有過欣賞，或許在某個瞬間，有過一絲男人對優秀異性的本能吸引。”

“但那一切，都無法，也絕不可能，動搖我和可兒之間的感情。”

“我不能對不起她。”

“也絕不會對不起她。”

趙璐璐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凝固，然后，像是脆弱的玻璃一樣，寸寸碎裂。

那雙剛剛還閃耀著光芒的眸子，迅速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層水汽。

她臉上的血色，也一點一點褪去，變得蒼白。

“所以……”她嘴唇翕動，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所以，你的意思是……無論我怎么努力，無論我有多喜歡你，都沒有用，是嗎？”

秦觀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也不是滋味。

但他知道，長痛不如短痛。

他必須讓她徹底明白，他們之間，沒有可能。

“是。”他艱難地，但卻異常堅定地吐出了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