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又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縱容。

“唉……”

最終，他只是抬手揉了揉額角，笑著搖了搖頭，沒說同意，也沒說不行。

但這反應，落在麗姐眼中，已然是一種默許。

麗姐一直透過后視鏡偷偷觀察著秦觀的反應。

當看到他那無奈又帶著點縱容的搖頭時，她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

嘴角，忍不住悄悄向上彎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

他沒有拒絕。

這就夠了。

一抹壓抑不住的淺淺笑意，終于重新爬上她的嘴角，連帶著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仿佛雨后初晴。

車內的氣氛，似乎一下子輕松了不少，連空調吹出來的風都好像柔和了許多。

虎頭奔在車流中穿梭，很快駛近了目的地——老舊的廠區大門。

遠遠地，秦觀就看到廠門口黑壓壓地站滿了人。

人頭攢動，烏泱泱的一大片，怕是廠里能來的工人都來了。

但隨著車子緩緩靠近，他發現情況似乎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人雖然多得嚇人，幾乎堵住了整個大門前的空地，卻并不喧嘩。

沒有了昨天那種群情激奮、吵鬧不休的場面。

工人們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么。

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忐忑、期盼又有些不安的復雜神情。

他們的目光，幾乎都齊刷刷地投向了路口的方向。

當看到秦觀這輛虎頭奔出現時，人群中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但很快又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緩緩停下的車上。

他們在等他。

等他這個臨危受命的新老板。

等他兌現昨天下午親口許下的承諾——今天下午三點，準時發放拖欠的工資！

車子穩穩停在廠區大門口的水泥空地上。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工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這輛價值不菲的黑色“虎頭奔”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麗姐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那點因秦觀默許而生出的漣漪，恢復了干練的模樣。

她推開車門，動作利落。

繞到另一邊，她伸手拉開了秦觀這側的后車門。

秦觀彎腰下車。

他沒有立刻走向人群，而是轉身探進車內。

下一秒，他拎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大號旅行袋。

袋子看著就很沉，被現金撐得變了形。

嘶——

人群中響起一片細微卻清晰的吸氣聲。

所有人的眼神，瞬間從秦觀身上，牢牢鎖死在了那個黑色袋子上！

錢！

是錢！

那里面，裝著他們被拖欠已久的血汗錢！

秦觀單手拎著那個沉重的大袋子，手臂穩穩的，仿佛那不是幾十斤的現金，而是一包棉花。

他目光掃過面前黑壓壓的人群，平靜地開口：

“大家跟我來。”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說完，他率先邁開步子，朝著廠區里面最大的那個組裝車間走去。

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道路。

工人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腳步有些急促。

沒有人說話。

只有密集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廠區里回蕩。

所有人的視線，都死死黏在秦觀和他手上那個袋子上。

很快，眾人涌入了巨大的組裝車間。

這里曾經機器轟鳴，焊花飛濺，如今卻只剩下冰冷的機器和厚厚的灰塵。

秦觀徑直走到車間中央一個用幾層廢舊木托盤臨時搭起來的簡易高臺上。

他幾步跨了上去。

將那個沉甸甸的黑色旅行袋，“嘭”地一聲，放在了腳邊的托盤上。

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工人的心坎上。

車間里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幾百雙眼睛，匯聚在站在高臺上的年輕身影上。

期待，懷疑，忐忑，不安……種種情緒在人群中蔓延。

秦觀環視一周，將工人們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

然后，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他猛地彎下腰。

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

“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歉意，通過車間的空間回蕩著。

“對不起！”

“因為廠子的事情，讓大家擔驚受怕了這么久！”

“讓大家伙兒受委屈了！”

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

新老板……給他們鞠躬道歉？

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秦觀直起身，臉色鄭重。

“我知道，現在說什么漂亮話都沒用。”

“大家最關心的是什么，我心里清楚。”

他指了指腳邊的黑色袋子。

“昨天我說了，今天下午三點，準時發工資！”

“現在，錢就在這里！”

“所有拖欠大家的工資，一分不少，今天全部結清！”

人群的呼吸明顯急促了起來，眼睛里的光芒更亮了。

但秦觀的話還沒說完。

他頓了頓，再次開口，聲音提高了幾分：

“不僅如此！”

“為了彌補這段時間給大家造成的困擾，也為了感謝大家對廠子的不離不棄……”

“我個人決定！”

“在結清所有欠薪的基礎上，額外再給大家補貼，每個人，加發百分之二十的工資，作為補償！”

什么？！

額外……百分之二十？！

這話一出，整個車間先是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站在臺下的麗姐，也猛地愣住了。

百分之二十？

她瞬間明白了！

難怪秦觀讓她去取150萬現金！

原本計算好的工資總額，根本用不了這么多！

多出來的那幾十萬……原來是準備用在這里！

這個男人……他的心思，竟然如此縝密！

麗姐看向臺上秦觀的眼神，瞬間充滿了復雜的光彩。

震驚，恍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欽佩。

短暫的死寂之后。

“轟！！！”

人群炸了！

“我沒聽錯吧？還多給錢？”

“百分之二十！真的假的啊？！”

“不僅發工資，還多給百分之二十？！”

“秦總！你說的是真的嗎？！”一個膽大的老師傅扯著嗓子喊道。

秦觀用力點頭：“我說到做到！”

“哇啊啊啊——！！”

“太好了！發錢了！還多發錢了！”

“秦總仗義！秦總牛逼！”

“謝謝秦總！謝謝新老板！”

壓抑了太久的焦慮和憤怒，在這一刻盡數化為了狂喜和激動！

歡呼聲、吶喊聲、甚至夾雜著喜極而泣的哭聲，瞬間響徹了整個空曠的車間！

工人們興奮地互相拍打著肩膀，臉上洋溢著難以置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