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城里那陣兒，我連過馬路都犯迷糊。山里車少，在山里習慣了慢悠悠走路，現在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看著紅綠燈倒計時跳得飛快，好幾次差點被后面的人罵。晚上睡覺更不適應，沒了蟲鳴和山風，樓道里鄰居關門的“砰”聲、樓下汽車的喇叭聲，吵得我整夜翻來覆去。
手機信號滿格反而讓我發怵。打開微信，同學群里幾百條未讀消息，大家聊的游戲、網紅店，我聽得一頭霧水。想給師姐發消息分享新發現的奶茶店，才想起她根本不知道外賣是什么。刷短視頻刷到一半，突然覺得沒意思，關了手機盯著天花板發呆，滿腦子都是古銀杏樹下搶瓜子的場景。
爸媽心疼我，做了滿桌大魚大肉，可我嘗了兩口就放下筷子——紅燒肉太甜，沒有師娘燉的帶著柴火香；清蒸魚沒處理好腥味，遠不如大師兄烤的野魚鮮嫩。老爸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嘟囔著“在山里待傻了”，我沒反駁，只是偷偷把老頭塞給我的藥酒從包里掏出來，擺在床頭當寶貝。
周末路過公園，看見幾棵銀杏樹，葉子黃澄澄的，我忍不住湊過去摸樹皮。有個小孩追著氣球跑過來，差點撞翻我手里的豆漿，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站在路中間發呆。回家路上，我鬼使神差地買了袋烤紅薯，咬下去甜得發膩，完全比不上大師兄在篝火里埋的那種帶著焦香的味道。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出在山上拍的照片。師姐齜牙咧嘴的鬼臉、老頭舉著煙袋的兇樣、古銀杏樹上晃悠的祈福紅綢……手指劃過屏幕，突然覺得臉上涼涼的。原來不管城里的霓虹燈多亮，我心里最惦記的，還是山里那幾間冒炊煙的木屋，和那群吵吵鬧鬧的家人。
剛開始確實各種不適應，但日子久了，慢慢也習慣了城里的生活。現在過馬路不再慌神，跟著人群走，看燈過馬路變得自然。晚上睡覺也不覺得吵了，有時候加班累了，沾枕頭就能睡著。
每天和同學朋友聊聊天，雖然聊的話題和山里不一樣，但慢慢也能接上話。學會了點外賣，發現有些奶茶和小零食確實好吃，偶爾也會給師姐寄一些，跟她描述這些新鮮玩意兒。
爸媽做的飯菜吃多了，也覺得順口。紅燒肉甜甜的，配上米飯特別香；清蒸魚仔細挑刺，蘸著醬油也挺鮮美。沒事的時候，我會自己學著做飯，雖然做不出師娘的味道，但也算有模有樣。
周末不再總想著往公園跑，和朋友一起去打球、看電影。有時候路過奶茶店，會想起師姐，忍不住拍張照片發過去。她總會回一堆驚訝的表情，問這問那，還說等下山了要吃個夠。
現在手機里存著越來越多城里的照片，偶爾翻到在山上拍的那些，還是會忍不住笑。雖然想念山里的日子，但也漸漸喜歡上了現在的生活。畢竟，不管在哪里，好好過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
時間一長，我徹底適應了城里的節奏。早上跟著鬧鐘起床，擠公交時能熟練躲開橫沖直撞的上班族，上課前還能順路在早餐攤買個煎餅果子。課堂上雖然沒有古銀杏樹沙沙作響，但和同學討論小組作業、偷偷傳紙條吐槽老師的樣子，也挺有意思。
食堂的飯菜種類還行，紅燒肉、糖醋排骨換著花樣來。剛開始吃不慣，現在覺得糖醋汁泡飯能連干兩碗。偶爾饞了，就和室友組團點燒烤外賣，幾個人圍在宿舍追劇、打游戲，吵吵鬧鬧到半夜。
專業課有點難，尤其是那些代碼和公式，常常看得頭大。好在有熱心的同學幫忙，大家湊在圖書館復習時，有人泡咖啡，有人分享筆記，像極了在山上時師姐幫我補畫符功課的樣子。
周末不再對著銀杏樹發呆。和朋友約著去商場逛街，試衣服時互相吐槽對方眼光；或者去電玩城抓娃娃，雖然十次有九次撲空，但玩得比誰都起勁。晚上回到宿舍，給師姐發消息說今天吃了芝士蛋糕，她秒回一串問號，問是不是把奶酪和饅頭烤在一起了，笑得我在床上直打滾。
日子一天天過，書包里的符咒換成了課本，爬山的運動鞋變成了踩不爛的洞洞鞋。雖然偶爾會想起山上的晨跑、古銀杏樹下的晚飯，但現在教室窗外的晚霞、食堂飄來的飯菜香，還有宿舍里此起彼伏的笑聲，也讓我覺得心里暖暖的。
半夜起夜回來，躺回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空調外機在窗外嗡嗡響，突然就想起山里的夏夜——不用開空調，只要把木窗推開條縫，山風就裹著青草味溜進來，吹得蚊帳輕輕晃悠。
現在睡的席夢思又軟又彈，可我總懷念西廂房那張硬板床。那床板睡起來硬邦邦的，翻身時還會吱呀響，可聽著古銀杏樹上的蟬鳴，數著漏進窗戶的星星，不知不覺就能睡到大天亮。不像現在，滿腦子都是明天要交的作業，還有社團活動的安排。
隔壁房間傳來鄰居看電視的聲音，斷斷續續飄進耳朵。要是在山上，這會兒早就安靜得能聽見松鼠在屋頂跑過的動靜。記得有次半夜下雨，雨點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我縮在被窩里聽著，就像聽師娘講故事一樣安心。
突然有點饞師娘做的宵夜。要是在山里，這會兒說不定能聞到烤紅薯的焦香——大師兄總在灶膛里埋幾個，等我們練完功，一人分一個，燙得直吹氣還舍不得放手。現在想吃宵夜，只能點外賣，塑料盒里的食物冷冰冰的，哪有柴火烤出來的香氣。
摸出枕頭底下的手機，相冊里還存著在山上拍的照片。師姐舉著野莓沖鏡頭傻笑，老頭叼著煙袋假裝兇我，古銀杏樹上系滿的紅綢帶在風里飄。看著看著，被子一角不知不覺就濕了。不過擦擦眼睛又想，等放假了，一定要帶杯珍珠奶茶回去，讓師姐嘗嘗這甜滋滋、滑溜溜的新鮮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