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紹不敢想象。

陛下需要熟讀多少經史，擁有何等的識人之術，才能做到這些事？

嵇紹想不通。

怎么會有太學博士，會認為陛下“學無所成”呢？

想必……

也是被陛下的演技蒙騙過去了吧！

嵇紹此時，也無比期待著明天。

等明天上過早朝，他便要直奔太極殿而去。

他也憋壞了，想一吐楊駿專權期間受的惡氣。

一起與陛下痛飲幾杯！

……

次日朝晨。

昨夜的司馬衷睡得格外香甜。

這一覺，竟是比以往多睡了兩個時辰。

醒來的時候。

已經接近巳時，也就是上午9點。

以往，只要窗外面的黃鸝一叫，司馬衷就會醒來。

在前世，他可沒有這么淺的睡眠。

今天，他總算是知道了。

就是因為……

當了皇帝以后，每天提心吊膽，不敢睡死過去！

才總是醒得這么早！

想到這，他就無比羨慕那些閑散君侯。

只可惜。

好像在大晉朝。

每一個君侯都是積極向上的。

大權是誰都想來爭一下的。

兵變是誰都想來整一出的。

皇位是誰都想輪流坐一坐的。

總之，就是沒有人想當個閑散君侯。

司馬衷在床上撇撇嘴。

抱怨歸抱怨。

誰讓自己穿越到這里來呢？

自己可還有“守護華夏，開辟盛世”的艱巨任務呢……

不要懈怠！司馬衷！

……

給自己打完氣，司馬衷便下了臥榻，照例呼來宦官更衣。

現在給司馬衷更衣的小太監，與嵇紹很是相熟。

曾經替嵇紹辦事，給文鴦傳遞過酒食。

算是太極殿中，相對信得過的近侍。

于是，司馬衷便把為自己更衣的大任交給了他。

“陛下，連著好幾天大清早的，都是陰云密布。”

“但是今天一早，突然卻是艷陽四射、晴空萬里。小奴看今天的朝陽，都比平日亮了許多！”

“上朝的大臣們都在說，幸虧陛下吉人天相，才讓逆賊得以伏誅。因此今日，就連老天爺，也在為陛下賀呢。”

“小奴斗膽，也為陛下賀！”

小太監跪下說道，臉上喜氣洋洋的。

好似這楊駿，是他的仇家似的。

“哼哼，就屬你們這些閹黨會哄人。”

“那董公公，昨日才因為保護朕而死呢……”

司馬衷說到這，嘴角撇了一撇。

“你可別學他啊。”

“給朕把自己的小命好好留著。”

司馬衷沒好氣地指摘道。

平日里聽慣了太監的甜言蜜語。

這真要是哪天聽不著了，指定有點不習慣。

“陛下折煞小奴了。”

“天下臣民的命，那都是陛下的。小奴的命也不例外。”

“如果昨日在楊府的是小奴……”

“小奴一定也會，做出和董公公一樣的選擇！”

……

司馬衷有些無語。

什么一樣的選擇？

你小子也想造反是吧？

“去去去。”

司馬衷沒好氣地把小太監趕走了。

“朝臣都在外面議論了。看來，朕今天真是睡得太遲了。”

“皇帝睡一個好覺，不容易呀。朕真希望，以后每天都能有安穩覺睡……”

司馬衷碎碎念道。

……

朝會。

司馬衷坐于太極殿正中。

御座之上，他按照禮制，頭戴垂旒冕冠，身著玄衣纁裳。

雖然姍姍來遲。

但并沒有影響朝臣們激動的心情。

“臣等，為陛下賀！”

只見朝臣們齊齊下跪，將手中的笏板置于地上，然后雙手舉過頭頂，齊聲賀道：

“恭賀陛下——”

“鏟除奸佞，乾坤朗澈！”

“皇威重振，海晏河清！”

“萬民額手，紫微歸垣！”

“麟鳳獻瑞，德被八荒！”

“天佑圣躬，千秋鼎盛！”

“日月同輝，社稷永安！”

只見御階之下，楚王司馬瑋居于首位，帶頭朗聲賀誦。

這賀詞對仗工整，邏輯清晰，立意翔實，虛實得當。

司馬衷聽了，都想拍手稱好。

司馬衷不禁感嘆一句。

古人真是太懂得如何拍馬屁了。

不光拍得到你心坎上，還拍得文采斐然、賞心悅目，甚至還能拍出一些藝術價值。

多正常的人，在這皇帝之位久了，難免都會飄飄然。

古往今來。

多少帝王，初登基時，乃是賢明之君。

在這個位置上，養尊處優一久。

晚期便成了昏聵之君。

這樣的例子真不算少。

晉武帝司馬炎，其實也算一個。

也難怪，楊駿的雙手一沾上權力，便野心四起。

換了任何一個定力差一點的人，都把握不住。

但是。

司馬衷斷然不會。

他這輩子，是帶著任務來的。

不完成任務之前，他絕不會當一個昏聵之君的。

至于完成之后？

“朕打了一輩子仗了，享受享受怎么了？”

……

楚王司馬瑋立于臺下，年輕的身姿顯得颯爽異常。

“啟稟陛下，昨夜，臣弟與東安郡公司馬繇等接到御詔，太傅楊駿一黨，結黨營私、擅權干政、意欲謀反，已被臣等誅滅。”

“按照大晉律令，楊駿謀反，應當誅滅三族，臣等已經按律施行。”

楚王司馬瑋聲如洪鐘，底氣十足。

之所以這么有底氣，也是因為楚王司馬瑋堅信。

自己乃是奉旨而行，為陛下鏟除奸臣。

雖說，這詔書到底是司馬衷親自下的，還是賈南風詢問過天子之后下的，還是賈南風直接越過陛下下的。

并不得而知。

畢竟陛下愚鈍，這事到最后，誰也說不清楚。

但是，反正司馬瑋手中有詔書在手，奉旨討賊的大義，自然占得。

……

司馬衷看著眼前胸有成竹的楚王司馬瑋。

不禁暗暗搖頭。

沒過多久。

楚王司馬瑋就會因為，輕信賈南風偽造的詔書。

前去誅殺汝南王司馬亮和太保衛瓘。

然后而被賈南風以偽造詔書一罪，處斬。

楚王司馬瑋臨終前的遺言便是：

“我乃是奉命討賊，是大晉的忠臣吶！”

“為何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希望后世能為我平反！”

實在是令人唏噓。

這都要賴楚王司馬瑋年紀尚輕，不懂這世間，沒有什么東西是一成不變的。

以前手中的詔書，是通行的令牌，是他舉起的正義大旗。

下一次，這東西就可能會變成奪命的招魂幡。

特別是在權力面前。

太多的東西。

都可以沒有底線和原則地左右橫跳。

……

司馬衷搖了搖頭。

決定先不管楚王司馬瑋。

先把眼前的戲演好。

這么多人看著呢，該演的戲，還是得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