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夜色渾濁。

黑云密布，月光被吞噬了不少。

人穿著深色衣服走在街上，辨認起來也有些許困難，最是適合夜襲。

此刻，宮城已經戒嚴，內街上不見行人蹤影。

“弓箭手就位——！”

李肇居高臨下，呼喝道。

此刻，李肇帶領下的殿中軍，已經占據了楊府邊上的角樓。

楊駿的府邸，四個角都建有角樓。

這是因為，這里原來是曹魏大將軍曹爽的府邸。

當初，曹魏大將軍曹爽接受司馬懿的勸降，交出兵權。

但司馬懿對他仍然不放心，因此在他府邸的四角起了角樓，派人日夜監視。

角樓拔地而起，高三層，樓頂視野開闊，非常適合部署弓箭手。

如今，輔政大臣被誅殺的一幕，又發生在了這座府邸中。

……

弓箭手們一字排開，李肇就站在身后指揮。

李肇往下望去，只見楊府中家丁們出入來往照舊。

侍衛們持械立于府中，數量不多。

李肇清點了一下。

算上府外的侍衛，也就約摸四五十人。

而衛將軍楊珧手下的北軍五營，還屯駐于宮城外。

對于今天發生的異動，渾然不知。

中護軍楊濟手下的“虎賁”軍，依舊屯駐在宮門和殿宇下。

“羽林”軍仍然在宮苑間巡邏，一切照舊。

李肇蔑笑一聲，“竟能麻痹至此！楊駿，今日活該要你滅亡！”

“所有弓手聽我號令——”

“預備——”

頂樓的弓箭手們紛紛將箭袋中的箭，搭在弦上，然后用力拉滿弦。

隨著弓弦的緊繃，一支支箭也仿佛有了生氣，只等待呼嘯一聲，便決定百米開外某人的命運。

“放箭！！”

密集的“咻”聲。

箭矢傾巢而出！

箭雨瞬間遮蔽了楊府的上空，如夏季的雷雨一般，傾盆而下。

府上的家丁只穿著單薄衣物，沒有任何防護，應聲中箭而亡。

侍衛因為穿著護甲，在這第一輪箭雨的攻勢下，尚且能幸存過半。

有的侍衛被射中了護甲薄弱的地方，但并不致命，倒在地上發出陣陣呻吟。

頑強一點的，還撲騰著身子，想要往掩體下騰挪。

有的侍衛則被命中了脖頸、面部等要害，當場一命嗚呼。

頃刻間，楊府大亂起來。

“有賊子！有賊子！”

幸存的人大聲呼喊起來，但他們一時，也反應不過來弓箭手的埋伏之地。

于是只能一邊呼喊，一邊就地蹲下，尋找掩體。

“聽我號令——”

李肇將佩劍高舉上天，再次發號施令。

“第二輪，預備——”

“射！！！”

又是一波密密麻麻的箭雨。

幾輪下來，楊府的院子中，已經沒有了什么生機。

僅存的個別兵卒，也躲進了府邸中，不敢再露面。

李肇快速盤點了一下，楊府中的甲士已經損失了十有七八。

隨后，他命令士兵揮舞彩旗。

向埋伏在附近的文鴦傳遞訊息。

文鴦見弓箭手不再放箭，又看到彩旗揮舞，立即明白了意思。

大手一揮。

“弟兄們，楊府已經空虛，隨本將軍入內，擒住逆賊！”

趁著楊府慌亂，文鴦率兵一舉占領了楊府。

文鴦下令，除了“三楊”，其他活人，一律抹殺。

一時間，楊府血流成河。

蔓延的血河，將楊府院子的青色石磚，侵染成了朱紫色。

當夜，楊駿和弟弟楊珧、楊濟三人都在楊府，皆被兵士縛住。

其中，楊駿慌不擇路，逃到了馬廄里，被文鴦的兵士一把抓住，逮了回來。

頂樓的弓箭手小隊也都下了樓，開始打掃戰場。

“楊府這邊事既已成，吾等便速速去請楚王主持局面。皇后那邊，還請關內侯傳信。”李肇說道。

“有勞中郎，請！”文鴦一拱手，李肇便帶著手下的兵出了楊府。

楊駿、楊珧、楊濟三人被五花大綁，連推帶拽，帶到了文鴦面前。

文鴦一人立于楊府殿中，周圍皆是文鴦自己的親信部下。

“楊太傅，吾觀你這府邸，真乃‘風水寶地’也。”

“先有曹魏輔政大臣曹爽喪命于此，現在又有楊太傅淪為俎上之肉……”

文鴦看著眼前雍容華貴的府邸，嘴角是說不盡的嘲弄。

如此巧合的現實，配上面前被俘的仇敵，怎能不令人發笑？

見是文鴦，楊駿的臉一瞬間變得有些扭曲。

“是你……怎么會是你，你這賊子……”

怎么會是文鴦？

此人分明被免官多年，手無兵權。

在朝堂上也是形單影只，難成氣候！

為何竟然成了夜襲楊府的帶頭人？

楊駿臉色鐵青，嘴角有些止不住的哆嗦。

但還是強忍著叫喊道，“文鴦，你要反嗎？”

嘴上亦是不饒人，碎碎念著。

“你這二心亂臣，叛降賊子……當日在宴會上饒你一命，你，你不思悔改，反而犯上作亂……”

“你，你這匹夫，待本太傅稟明陛下，定將你凌遲處死……”

太傅的聲音斷斷續續，微弱又抖動，帶著起伏。

像極了中年男人的尿，滴滴瀝瀝。

遇事怯弱，遇人傲慢，遇權專擅。

單憑十二個字，就可以總結完楊駿的性格。

文鴦目色一沉，驟地抽出寶劍，橫在楊駿脖子上。

“今日，太傅還想試試吾的寶劍鋒利否嗎？”

見文鴦眼里殺氣畢現，似乎是想報那日兵戎相見之仇。

楊駿登時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嘴硬道。

“本太傅乃先帝托孤大臣，你可知道殺了我會有什么下場？”

“殺了我，你們亦是反賊！皆要被夷滅三族！”

說到這里，楊駿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似乎真的認為陛下會給他撐腰。

楊駿雖然披頭散發，但還沒有失去最后的尊嚴。

看來是不相信文鴦有膽子殺了自己。

文鴦冷哼一聲，反手取出詔書，將其高舉上天。

“陛下已經下詔，太傅楊駿素懷謀逆之心，于法于理當誅！這是楚王親自交予我的天子詔書，上有璽印，你還有什么話說？”

“什么？楚王？原來楚王進京來……竟是下的好大一盤棋。楚王小兒，竟敢與你等串通一氣，謀害于本太傅……”

楊駿先是一愣，然后意識到自己竟是如此大意，不禁胸中有一股怨氣橫生。

“這，這都是誰的主意？此詔書定然是賈南風與宦官所偽造，本太傅沒有罪！沒有罪！”

楊駿咬緊牙關，言語里多了幾分焦急。

身邊的楊濟則是從頭到尾都閉眼不語，靜靜地跪在大堂上。

任由楊駿極力辯解謾罵，也不曾發一聲。

這時，殿外傳來一聲威喝。

“楊駿，你當真無罪嗎？”

這一聲喝斷，中氣十足，洪亮威嚴，竟有十足的龍吟虎嘯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