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馬上把這些市井之物，全部砸爛收納，次日焚毀！從今天起，本太子，再也不碰這些東西了。”

年僅十二歲的司馬遹轉(zhuǎn)身，與母妃相擁，輕輕為謝玖拭去眼淚。

司馬遹年紀(jì)尚小，心智還不成熟，的確極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帶跑偏。

他這才意識到，陛下那日的忠告，有多么睿智和可貴。

父皇，竟然已經(jīng)料到了，后宮會有人對他出手……

父皇的洞察能力，竟然已經(jīng)接近于未卜先知……令他這個太子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同時，也感到非常汗顏。

“母妃，是兒臣錯了！兒臣沒能聽父皇的話，也沒有及時和母妃報告……兒臣以后，再也不會犯了！”

司馬遹再一次意識到，這宮中的斗爭，有多么殘酷。

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

東宮的內(nèi)臣們手腳很麻利，不到一刻鐘，便將后苑打掃得干干凈凈，看不出一點痕跡。

根據(jù)謝玖的指示，后苑里還擺上了練習(xí)射箭用的靶子，安排了好幾個體格強一些的宦官，與太子練習(xí)雙人格斗。

“皇后娘娘駕到——”

隨著大太監(jiān)的一聲吆喝，賈南風(fēng)突然踩著這個點到訪東宮！

東宮所有人只好停下手中的動作，原地迎接皇后的到來。

皇后人未到，聲音便先到了，那聲音極盡嘲諷之能事，“太子殿下……秤砣可還好玩？”

緊接著，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便是賈南風(fēng)那張得意洋洋的嘴臉。

不過下一秒，她的面色全變，取而代之的是驚愕和不可思議，黝黑的臉竟變得煞白。

“這……”她看看董猛，董猛也不知所措，同樣看著她。

謝玖恭敬行禮道，“皇后娘娘突然到訪，臣妾有失遠(yuǎn)迎……方才，臣妾正陪著太子練習(xí)武技。”

謝玖一指太子。只見太子正挽力拉弓，向著十米開外的一個靶子努力射去。

咻——

箭頭飛馳而去，命中靶子！

雖然沒有命中靶心，但是以常居深宮的太子的標(biāo)準(zhǔn)來評判，已是不錯了。

見皇后駕到，太子趕忙停了下來。他有些著急地抹了抹額頭上的熱汗，帶著點氣喘，向皇后行禮。

“兒臣忙于練習(xí)，有失遠(yuǎn)迎，還請皇后娘娘贖罪！”

“大家也知道，太子雖然自小聰慧，但久居深宮，體力是弱項。”謝玖在一旁說。

“即便如此，陛下難得有興致舉辦一次宴會，太子也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為陛下在比武宴會上小露一手盡興，不能掃了陛下和各位大臣們的雅興。因此，這幾日都在后苑中埋頭苦練哩。”

謝玖臉上笑意盈盈，看似是在說太子深居深宮，疏于鍛煉，實則是在夸贊太子有孝心。

隨行的臣子們都不禁點起了頭，“太子殿下一片孝心，又肯勤加練習(xí)，真是難能可貴啊！還真是應(yīng)了先帝的那句話……”

“是啊，太子殿下不愧有高祖宣皇帝的神采！”

臣子們連連點頭，皇后娘娘今天突然帶他們來訪，沒有提前打招呼，看到的肯定是太子最真實的一幕。

之前有傳聞?wù)f，太子近年品德不修，喜好市肆之樂，看來純屬謠言。

大臣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認(rèn)為造謠的人實在是可恨。

這樣的突擊檢查，可是演戲都演不來的。

賈南風(fēng)氣得牙癢癢，她方才明明接到眼線的消息，說太子已經(jīng)中套，正穿著粗麻褐衣，在后苑大擺市井，滿手牲油，全然沒有一個太子該有的樣子！

眼下正是過來揭短的最佳時刻。

于是賈南風(fēng)立刻帶了一群臣子趕過來。

如此一計，絕對能“將”死太子，一朝毀掉大臣們對他自小的姣好印象。

結(jié)果這一趟“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光是沒讓太子身敗名裂，反而把太子的德行又往上抬了一個高度。

差點沒把賈南風(fēng)肺氣炸，臉上更是青一陣白一陣。

于是賈南風(fēng)很快就找了個理由，尷尬地帶著大臣們離開了。

……

“處死。把那個眼線處死。”回到宮中后，賈南風(fēng)就好像被冰霜凍住了似的，半天不說話。

許久，才恨恨地冒出這么一句。

她這樣小心眼的人，受這么大窩囊，是一定要找個地方泄憤的。

“諾。”見此情景，董猛也不敢多說什么。

“賤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欺騙于本宮……”賈南風(fēng)想來想去，也想不通問題出在哪里。

董猛沉默了一會兒，答道，“老奴倒是認(rèn)為，咱家的眼線絕沒有這個熊心豹子膽，敢欺騙娘娘。”

“興許……是太子意識到了此舉不妥，及時改正了。”董猛說。

“果真？太子竟聰慧至此？還是說……這都是謝玖的主意？”賈南風(fēng)的臉色陰晴不定。

“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董猛聲音小了下去。

“娘娘……現(xiàn)在，東宮的眼線，也越來越不好使了。楊駿派楊濟(jì)擔(dān)任太子太傅，有幾個眼線已經(jīng)被楊家發(fā)現(xiàn)，被秘密處死了。”董猛的語氣中，很有些不甘心。

“董公公，依我之見，兵變之事，不能再拖了！再這樣下去，楊家就要慢慢控制住整個朝野了！到時候，我賈家再想再和他們斗，絕是不可能了！”賈南風(fēng)惴惴不安。

“娘娘，所以這次比武宴會，便是天賜良機(jī)！宴會期間，咱家就與孟、李二將溝通妥當(dāng)，等宴會一結(jié)束，立刻就動手！”董猛的聲音，像山間冰泉，寒冷，刺骨。

“好……就這么辦！”

……

早朝。

晉武帝去世已經(jīng)有將近一月，這是司馬衷自登基以來，第一次臨朝。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山呼。

司馬衷坐于太極殿鎏金御座。

他頭戴白玉珠垂旒冕冠，前圓后方，象征“天圓地方、乾坤有序”。身著玄衣纁裳，“衣玄以法天、裳纁以法地”。

身上所穿御袍，更是以暗線刺繡了帝王專屬紋樣的“十二章紋”：日、月、星辰、山、龍、雉雞、宗彝祭器、藻、火、稻穗、斧紋、亞形紋。

司馬衷低頭，俯視著匍匐在地上的群臣，看著他們恭敬的跪拜，心中不免一動，攥緊了拳頭。

這便是當(dāng)皇帝的感覺嗎？天上天下，唯朕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