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無早朝，于是嵇紹便徑直去了太極殿東堂，面見司馬衷。

不一會兒，董猛就宣嵇紹進殿。

司馬衷正在用膳，便招呼嵇紹也坐下，一起吃。

能與陛下一起共進御膳，這是多少臣子求之不得的待遇。

嵇紹知道這位天子并不看重繁文縟節，天子身上背著的是全筠重的擔子，他更喜歡辦事利落，能發揮作用的臣子。

于是在簡單行禮后，嵇紹便一齊入座。

晉朝的天子日食兩餐，分為朝食、晝食。《晉書》上說，“武帝每會群臣，食不過四品。”也就是說，每餐桌上的菜，也只有四道。

這對于一個帝王來說，是顯得有些摳門了。

司馬衷剛穿越過來時，就很不習慣。現代人一天至少要吃三餐，有時候晚上還要吃夜宵。

其實司馬衷略加思索，也很能理解這么做的目的。武帝晉位初期，天下尚未太平，因此司馬炎這么做，其實有很濃烈的現實意味，倒也不是他真的生性節儉。

等到東吳被收復，天下再沒有什么目標需要去完成了，武帝后期就變得比較奢侈了。

司馬衷成為天子后，他就按照現代人的習慣，把天子的一日兩餐改為了一日三餐，并且對御膳房的衛生要求管理得非常嚴格。

雖然穿越來西晉，但是他還想多活幾年呢，可不想像那個時候的人們那樣英年早逝。

廚具和碗碟，在使用后，都要用沸水浸泡一刻鐘。

身邊服侍的下人和宮中的御廚，飯前便后必須要用草木灰或皂莢洗手。

任何沒有經過現代科學論證過的草藥、仙方，還有許多帝王定期服用的丹藥，司馬衷都一律叫停了。

這不純純紫砂嗎？

司馬衷給嵇紹夾了一塊羊肉。

“來，嵇卿，與朕同食，不要客氣。”司馬衷笑意盈盈，嵇紹目前是他最得力的干將，自己在宮外的活動任務，全靠他了。

今天的早膳是羹粥、酪漿、炙羊肉、魚鲙，正好四道。

洛陽周邊盛產小麥、粳米，畜牧業發達，所以這些都是當天現收、現殺的食材，確保新鮮。

羹粥就是粳米粥，粥中加棗、栗或肉糜，佐以炙肉、泡菜。

洛陽貴族多食粳米，類似于現代的東北大米，相比秈米，米粒更加短圓，粘性較大，煮熟后口感軟糯，適合煮飯、熬粥。

至于百姓，則多以糙米、粟（小米）為主食。從這一點來說，司馬衷的日子已經過得很舒坦了。

酪漿則是牛羊乳發酵的飲品，貴族視為珍味。司馬衷面前的酪漿就以琉璃碗盛之，香濃黃亮，發酵后的羊乳別有風味。

“嵇愛卿，嘗嘗這羊肉。切片炙烤的羔羊肉，撒上一點花椒、鹽調味，就是上好的佳品。”

“想不到陛下對飲食也如此有研究。”嵇紹笑笑，他還以為陛下的心思，一心都在權謀上。

“陛下可是自有一套自己的法子，這些天，和御廚們研究了好幾道新品！那滋味，真是老奴平生罕見呀！”董猛捂嘴笑道，桀桀桀的。

看來司馬衷帶來的現代菜方，能讓西晉人嘗過一次就終身難忘。這才讓一向公事公辦的董猛此刻也忍不住發出稱贊。

“用羊骨熬煮三個時辰，濃湯用來作為鍋底，放入蔥段、姜塊、花椒、鹽、茱萸，火力不要停，讓湯水一刻不停地沸騰。”

“然后取肉類薄切，放入湯水中涮燙十秒，然后蘸以豆豉醬或者韭花醬，美味至極！”

“朕稱之為‘火鍋’！”司馬衷得意洋洋，不禁爽朗一笑，“下次朕再涮火鍋，一定把嵇愛卿也請來細品。”

“那便多謝陛下好意了。”

正吃著，嵇紹用筷子夾了一塊魚鲙，也就是生魚片，正準備放入口中。

司馬衷突然伸出筷子，把這塊魚鲙攔了下來。

董猛見狀，上前問道，“陛下，今天這魚鲙味道不好嗎？”

嵇紹也一副困惑的樣子。

司馬衷總不能直接說，生魚片里可能含有寄生蟲吧。不要說是西晉的衛生條件了，就算是現代，要是被寄生蟲感染，可也得遭老罪了。

“把這些魚鲙都喂御貓吧，吩咐御廚，以后不要做生食。生食乃是對神靈不敬！我中原禮儀之地，多少名仕風雅，怎能如那野蠻人一般？”

“諾。”董猛立刻吩咐手下把魚鲙全收起來了。

“來，嵇卿，我們繼續吃。”

以陛下的權謀，這其中定有內涵！

嵇紹在心中苦思冥想。但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繼續吃飯。

……

用完膳，司馬衷借口有些乏了，讓嵇紹來御榻上，與天子并肩而坐，近距離聽取匯報。

“陛下，臣清點了那些邀請函，其中果然沒有發現文鴦將軍的名字。臣已將文鴦將軍的名字補充了進去。”

“嗯……很好。這次邀請函的初步名單，是由董猛制作的，必然得到了賈皇后的授意。說明文鴦并不在賈皇后的注意視野里，畢竟文鴦如今也沒有兵權。”

“陛下，臣還發現，這次董猛制作的邀請函，大多都是禁軍將領，如孟觀、李肇、王宮之流。”

“……嗯？”一聽到孟觀、李肇，司馬衷頓時一陣警惕，目色也沉重下來。

孟觀、李肇二人皆是殿中中郎，是禁軍的中層將領。

公元291年，賈南風勾聯司馬瑋，暗通孟觀、李肇二人，調集禁軍，將楊駿殺于府中馬廄里，楊駿、楊珧、楊濟被夷三族。

這次事變，殿中中郎孟觀、李肇二人發揮了極其關鍵的作用。可以說，沒有他們倆，賈南風成事的概率將大打折扣。

“難道，他們現在就已經勾結在了一起嗎？”司馬衷沉思。

“嵇卿，殿中中郎孟觀、李肇二人，這次比武宴會中，你一定要特別關注。朕懷疑，賈南風要借這次比武宴會，拉攏京師禁軍，特別是這孟觀、李肇二人。”

“微臣也有同感。”嵇紹有些激動，他的猜測竟然和深謀遠慮的陛下不謀而合，讓他對自己的實力有些興奮。

果然，和陛下經常待在一起，多少能學到一些經驗。

片刻后，司馬衷決定將當前京師禁衛的布局，向嵇紹作個說明。

“嵇卿，你且聽朕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