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刻意去掐自己，李業都能確認這絕非一場夢境。

他人生的遺憾有很多。

例如在高中時沒好好學習，最終沒能考起一個好學校，在網上跟人對線先天低人一等；玩csgo斥巨資買了一把刀，結果賬號被盜了。

但隨著時間推移，這些慢慢地都可以接受，可沒能在年輕時找一個足以相伴一生的人，陪他一起混吃等死是心中永遠的痛。

如今曾經的白月光就在眼前，李業必須考慮這會不會是他此生僅有的機會。

寧愿犯錯，也別什么都不做。

想到這，李業站不住了，對著鏡子捋了捋凌亂的自然卷，正了正衣領，立馬離開了廁所。

返回餐桌，聽著老媽跟親戚們嘮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家長里短，心不在焉吃著飯。

前世李業就覺得這幅場面很無聊，如今重生回來一看，果然還是很無聊。

關于親人他沒什么遺憾，未來過得都還算美滿，因此眼前一幕在他看來并不是什么很值得懷念的場景。

相比之下，如何處理好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他對接下來將要到場的少女幾乎一無所知，包括她為什么要跟飯店老板娘吵架。

要真是小太妹無理取鬧的戲碼那就搞笑了。

若她真是那種無趣的人，那他的白月光就幻滅了，只能遺憾放棄多年來的幻想，再一次就此別過。

李業打定主意，扒著飯。

“說起來李業談小女朋友了沒？”疑似是他大姨的中年女性打趣問道。

“暫時還沒。”李業回答。

“暫時？意思是打算談咯？小姨可跟你講啊，你這個年紀最重要的還是好好讀書，小姨有個朋友的孩子就是，小小年紀……”

原來是小姨啊。

呵，我不止打算談，還想跟個不良少女談呢。

雖說李業懶得聽這種沒營養的話，但給他的感覺就很微妙。

前世自從他大學畢業，之前這些勸他不要早戀的親戚，忽然就兩極反轉，讓他趕緊帶個女朋友回來看看，早點結婚。

好似長大成人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談戀愛也是很快就能好上，之后立馬就能結婚似的。

“您說的對。”

李業選擇順從，可長輩們仍在絮絮叨叨總結著他們那并不適用于每一個人的人生經驗。

李業假裝在聽。

過了一會，飯店門口如期出現一道倩影。

直到此刻，李業日思夜想的畫面才得以清晰，不由得再一次懷疑自己是否身在夢境。

少女嬌小的身軀上套著一件極為寬大的灰色T恤，下半身露出一小截運動短褲以及纖細白嫩的腿，踏著看上去就廉價的運動鞋。

目光上移，李業呼吸微頓。

與樸素的著裝不符，颯爽短發內側是粉紫色的挑染，鬢角頭發卡在耳后，露出一抹紫粉，小巧的耳垂上還掛著卡片模樣的耳墜。

鵝蛋似的可愛臉龐，睫毛修長，五官精致，低垂著的眼簾形成死魚眼，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死氣沉沉的。

頹喪、慵懶且冷漠。

很有個性的打扮，放二三十年后或許不值一提，但在這個年代則是鐵打的非主流，沒哪個正常人見了會喜歡。

李業不一樣，他的心在悸動，這股陌生的感覺讓他倍感欣喜。

李業嘴角露笑，但很快收住了。

不良少女并不是李業的XP，伴隨著少女的那份孤獨才是。

他十分甚至九分肯定，自己喜歡她，是不是愛情李業不清楚，總之就是喜歡。

畢竟這年頭非主流可太火了，可唯獨這個少女能讓他感到心動。

一見鐘情是真實存在的家人們，不是亂搞的。

雖說以李業三十多歲的心理年齡，貌似不該對一個初中畢業沒多久的少女有感覺。

但是不礙事，哪怕活了這么些年，李業也不認為自己是什么很成熟的家伙。

只是不知不覺間就長大了，本質上他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白璐玖上前走到柜臺，跟老板娘開始交談。

距離有點遠，李業聽不清她們在說什么，只能看見老板娘臉上的神情滿是不耐。

劉麗華也注意到白璐玖，眉頭微皺，低聲跟李業說：“你以后可別跟她一樣染頭雜毛回來，跟個小混混似的，大舅舅知道了打死你。”

“噢。”李業不置可否。

老媽口中的大舅舅他可太熟了，很兇的一個人，小時候沒少打他。

不過，我要是把她帶回來呢？

李業站起身：“我去拿瓶飲料。”

“少喝點飲料，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知道，拿瓶王老吉總行了吧。”

李業走了過去，假意在前臺旁的飲料機挑選飲品，實則偷偷竊聽少女和老板娘的談話。

察覺有人過來，老板娘還下意識壓低聲音，結果發現是李業這么個半大小子，便沒在意，繼續和少女交談，沒好氣道：

“你自己說你才洗幾天碗？洗得又慢，還搞不干凈，就這還想要工資？”

“二十六天，說好一個月一千的，還有我都洗干凈了。”

“你自己都說了一個月才有一千了，你沒干滿一個月可不就沒有嗎？”

“是你不讓我干了。”

白璐玖注視著老板娘，語氣很平靜，但悄悄攥緊的小拳卻出賣了她的心情。

聞言，老板娘翻了個白眼：“誰知道你十六都沒滿啊，早說一天都不讓你干，去去去，別打擾我做生意，再糾纏我報警了。”

“你沒問。”

……

短短聽了幾句話，前因后果已然被李業知曉了個大概。

長舒一口氣的同時，他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很難想象什么樣的家庭環境，才會讓這個年紀的少女出來打工。

一千的月薪，哪怕是洗碗這種工作，放在這個年代也遠低于平均工資。

畢竟據李業所知，這十幾年工資就沒怎么漲，唯有物價在不斷飆升。

更別說少女還洗了二十多天，結果一毛都拿不到了。

這讓李業有些心疼。

從飲料機拿出一罐王老吉，李業干脆不演了，扯開拉環開始抿，一副看戲的架勢。

老板娘瞥了李業一眼，似乎是想拿白璐玖給李業這個同齡人做個反面教材，更起勁了：

“哎喲喂，我沒問都來了，你自己不知道小孩子不能打工啊？小小年紀不學好，把頭發染的跟鬼似的，誰清楚你多大啊？”

“這跟我染沒染發沒關系吧。”白璐玖倔強道。

“呵，還說沒關系呢，你看哪個年輕人跟你似的？”

老板娘嗤笑一聲，眼里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不過一旁看戲的李業給她提了個醒，要是等下他家大人也跑過來那就不好收場了。

“算了算了，看你還小，也別說我虧待你。”

老板娘從桌臺下抽出兩張皺巴巴的紅票子，甩在白璐玖身前，嫌棄道：

“喏，夠了吧，拿了快走！”

白璐玖的視線從始至終都在老板娘臉上，沒移開分毫。

少女面無表情，但李業注意到，她的眼眶在泛紅。

“你還瞪我？小太妹這是要打人啊？來來來，你打一個試試！”老板娘陰陽怪氣。

白璐玖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她確實想打人，但她知道，這里不是學校，要是真動起手來，就不只是被通報批評、請家長那么簡單了。

因此她只能忍著，憋屈的感覺讓她難受萬分。

白璐玖，別哭，你早猜到會是這樣了不是嗎？不準哭！

可器官不聽她使喚，鼻子在發酸，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

她知道，再在這里待下去，自己指定會哭出來。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如此丟人的模樣。

白璐玖一聲不吭，目光移向飯店外的夜色。

李業不再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她轉身快步往飯店外走去，路過李業身前時，粉黑相間的發絲和耳墜在后者眼中飄飛。

還有少女眸中滴落的淚珠。

李業一時有些恍惚。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他的確是重生了。

這一次，他不會再放任這個與他不過是一面之緣的少女，從他的世界徹底消失。

他回過神，轉身抓住白璐玖的手腕。

我寧愿做錯，也不愿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