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哥們，你都三十多了，還幾把單身啊？”

夜晚，路邊隨處可見的一家大排檔，田宇升瞪大眼睛，極為不可思議。

和身著工作襯衫的田宇升不同。

在周一這個絕大部分人都需要上班的日子，李業穿的很是休閑不說，甚至踏著拖鞋。

純正的靈活就業人員。

“又沒人喜歡我，我不單身誰勾八單身啊！”

李業猛灌一口啤酒，沁人心脾的感覺讓他渾身舒坦。

“不是哥們，沒人喜歡你，你就得單身啊？你倒是主動去找啊！你長的又不丑，你不出去找，天天縮家里鬼喜歡你啊？”

“出去找？找誰？找不到啊。”

“誰好看你找誰啊！還找不到，我看你是壓根不想找！”

田宇升認識李業快二十年了，但有時候真不理解他在想些什么。

后者天天喊著想談戀愛，卻從沒見著他實際付出過什么行動。

一問就是他沒有喜歡的人，再問就是沒有喜歡他的人。

神人。

真以為愛情會從天而降？鑒定為小說看多了導致的。

“誰說……”

李業張了張嘴，想反駁，可想到什么，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只是嘆了口氣，順從道：“你說的對，我就是不想談，怎么著吧。”

“你看，我就說吧。”

田宇升翻了個白眼：“要不怎么說你單身呢？”

“啊對對對，你請客，你說的都對，活該我單身行了吧。”

李業懶得跟他爭辯，敷衍道：“吃飯吃飯，兩個大男人總聊這些無不無聊啊。”

“關心一下我好大兒的感情問題怎么了！”察覺好兄弟心情有些低落，田宇升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振振有詞道。

“放肆！爹看在你孝敬爹的份上忍你一回，以后不許這么跟爹說話！”

……

……

好兄弟之間沒什么彎彎繞繞，吃完飯，買完單，各回各家便是。

李業獨自一人走在街上。

街邊的霓虹燈驅散了漸濃的夜色，路過的行人大多低著頭。

他點燃一根煙，抬頭仰望昏暗的天空。

他不像是方才那般無所謂，迷茫的眼里映照出孤獨。

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星星了。

他是想談戀愛的。

但正如他所說，沒人喜歡他，他也從未真心喜歡過誰。

沒有遇到理想型是一回事，沒能成為別人的理想型又是一回事。

或許真跟田宇升講的一樣，他是小說看多了吧。

年輕的時候，他看不起那些早早戀愛的家伙，固執的認為他們談戀愛只不過是因為孤獨。

他們跟誰談都是一樣的，他們那樣并非愛情。

李業不愿像他們一樣屈服于孤獨。

他奢望著的愛情，單純而又美好。

總是會忍不住幻想，茫茫人海中會不會有那么一個人在等著他。

像是兩塊殘缺卻又完美契合的拼圖，非他不可，他也非對方不可。

此前有過的任何情感都像是在玷污這份未能傳達的心意。

但這里是現實，從沒什么非誰不可。

這種想法，幼稚至極，讓人知道了是要被笑話的，所以面對田宇升的質問，他才沒能說出口。

可哪怕如今的李業無比清楚這一點，也已經晚了。

他到了能輕易忍受孤獨的年紀。

年輕時沒能追求誰，長大后就更不可能做這種毛頭小子才會做的事了。

在他看來，學生時代的愛情才是最吸引人的，成年人不過是找個看對眼的搭伙過日子罷了，結婚更是件麻煩事。

他可沒興趣給自己徒增負擔，其次就是有點感情潔癖。

李業真正想要的，將至中年的他已經再也得不到了。

縹緲的霧氣于空中緩慢消散，汽車喇叭聲在市區飄忽鳴響。

說起來，他還是心動過的，只可惜對方實在不像什么好人。

當時他初中剛畢業，和家里人在一家飯店吃飯。

一名染著頭發，戴著耳墜，年紀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女忽然從外面走進來，和前臺的老板娘吵了一架，之后李業便再也沒見過她了。

在那個年代染發，戴耳墜，可以說是絕對的非主流，鐵打的殺馬特不良少女。

按道理李業無論如何都不該對這種人抱有好感才是。

可少女颯爽的挑染短發，飄舞的卡片式耳墜，嬌小的身姿，可人的面容，以及她離去時，灰暗眸子里噙著的點滴淚花……

無一不將他吸引。

以至于少女走后，二十多年過去，那一幕都一直深深刻在李業的腦海里，無法忘卻。

現在回想起來。

焯！有感覺就是有感覺，誰勾八還管對方是不是什么好人啊！

李業泄憤似地把煙頭往地上砸去。

真該死啊李業！你是真該死啊！

你對人家有感覺你不去跟人家接觸，她不是好人，你他娘也就是個混吃等死的選手，憑什么看不起人家！

李業腸子都悔青了，他這輩子就心動過那么一次。

如果能重回學生時代，說什么他都得好好談一場戀愛！

可惜還是那句話，這里是現實。

李業郁悶地重新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剛想點燃，不斷交替閃爍的遠光燈從他身后照在身上，伴隨著刺耳的鳴笛聲，使得他破口大罵：

“焯！有病是吧！把開車當蹦迪呢！”

他瞇著眼，極為不爽轉身地向光源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碩大的車頭，布滿了他的整片視野。

“草。”

劇痛襲來，世界陷入黑暗。

……

……

“哎呀，都說別讓小孩子喝酒了，怎么就不聽呢，快看看有沒有事。”

“我哪個知道咯，他之前喝了一整罐都沒點事，現在才喝一口……”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坐在椅子上的李業迷迷糊糊睜開眼，出現在眼前的中年婦女使得他下意識問道：

“媽？你咋變年輕了？這里不是醫院？”

見李業睜眼，劉麗華頓時松了一口氣，笑著嗔怪道：“你還說你能喝，喝一口都快睡著了，這么迷糊，別喝了別喝了。”

接著作勢拿開李業面前那還剩著半杯啤酒的一次性塑料杯。

李業逐漸清醒，環顧四周，他此刻正在一家很有年代感的飯店內，天色很晚了，偌大門店只剩下他們這一桌客人。

周圍坐著的盡是一些他看著很眼熟，但沒幾個叫得出名字的親戚。

“喝一口啤酒就要去醫院那還得了哦。”

就連先前勸眾人別起哄給李業倒酒的周軍萬都被逗笑了。

他手腕上掛著一串佛珠，長得很肅穆，方才不笑的時候，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李業看過去，認得這人是他表舅，以前在法院上班，后來退休了。

很久沒見，名字有些喊不上來，同樣很年輕，起碼比李業印象里年輕了二十歲。

什么情況？我不是被貨車創了嗎？咋的這就吃上席啦？

李業一時間沒搞清狀況，可眼下的這一幕讓他倍感熟悉。

意思是……重生了？

死去的回憶開始攻擊他，很快鎖定了幾個關鍵詞。

2009年，初三中考后，暑假。

老媽經典的帶他跟平時不怎么見面的親戚請客吃飯，聯絡感情。

這種場景實在是太多了，李業數都數不過來，但唯獨這一次他記憶頗深。

這里正是他第一次感到心動的地方，也是他無數個夜晚，最想回到的時間地點。

李業呼吸開始急促，激動的心難以按捺。

“我去趟廁所。”他丟下一句話直奔廁所。

鏡前，李業望著鏡中自己青澀純真的臉龐，心潮澎湃。

真他娘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