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德陽殿前，群臣等候早朝。

劉霖緩步而來，剎那間，數十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光是漢室大臣，還有司空府的部分屬臣，都眼含憤怒的看著他。

“妖醫禍害后宮！”

“竟然膽敢對娘娘下藥？自古起，聞所未聞。”

“斷我皇族血脈者當誅九族！”

劉霖擰了擰眉。

李美人流產的事，還是被引爆了。

今天的早朝，肯定得面對排山倒海的吐沫了。

漢室大臣肯定各個憤慨，司空府那些潁川派的屬臣，定然也會大罵。

裴太醫這么多年在許都行醫，積累的人脈不少啊。

“醫者不僅亂政，還謀害皇家。”

“今日奏請，斬了此寮。”

他們越說越憤慨，聲音越來越大。

突然，一聲怒吼落下：

“放特么的屁！”

許褚怒視群臣，而后和張遼，曹仁大步走向劉霖。

“末將代軍中將士，感謝太醫令。”張遼抱拳，“沒有太醫令的軍醫營，我得失去多少弟兄。”

曹仁大笑著拍了拍劉霖肩膀：“許都鼠疫，也是太醫令救了我許多袍澤。”

“誰特娘的敢誣陷太醫令。”許褚爆吼，“先問問老子虎衛軍傷兵的刀！”

劉霖嘴角含笑。

他喜歡與這些豪爽的將軍們打交道。他們是故意出來支持劉霖的。

張遼目視群臣，非常直接：“官渡之戰，我并州兵受傷，全賴太醫令的止血散。哼，諸公可知斷腸草敷傷口何等滋味？”

“說得好！”曹仁冷喝，“襄樊兒郎喝著防疫湯藥時，諸公還在計較《素問》哪章該添注呢！劉太醫日夜蹲守東城隔離區時，你們閉府吟風弄月。”

張遼拿起劉霖腰間藥囊：“疫病橫行那月，此物在許都西市賣到五百錢，而太醫令贈與百姓。諸公腰間玉佩，可換多少條人命？”

曹仁眼中滿是鄙夷：“司空常說'亂世用重典'，老子看醫典比武典更重！”

三位將軍一番痛斥，群臣都不說話了。

但是，他們并不是贊同將軍，而是不敢反對，到了朝堂上，他們照樣進攻劉霖。

鐘聲響起，早朝開始。

群臣依次進殿，劉霖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

朝參之后。

侍中吳碩最先站出來，稟奏：“太醫令以安胎之名行墮胎之實，李美人所用藥渣已驗出七葉蓮！此物專克滑脈，藥典第三卷七十二條寫得明明白白！”

“臣附議！”太常卿抖著山羊須，“請陛下，司空將此賊打入大牢。”

接著，一批大臣站出來附議。

有漢室大臣，也有司空府的屬臣。

龍椅上的皇帝目光掃過，嘴角閃過冷笑。

他沒想到還能看到漢室大臣和司空府大臣同一條心的時候。

從最開始的要把劉霖打入大牢，這會兒已經是喊著誅殺了。

皇帝看向龍椅下方的曹操，曹操倚在紫檀憑幾上，居然在閉目養神。

“臣有本奏！”伏完出列，“劉霖借防疫之名收買軍心，虎衛軍竟當眾稱其'袍澤恩人'！此乃武人以醫亂政之兆！”

他要趁機，把苗頭暗指曹操。

皇帝心中大罵他愚蠢，可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面對群臣的激憤。

曹操呢，還在閉目養神。

“諸公且聽我言。”孔融站了出來，“這次我信劉霖是被陷害的，他給李娘娘下藥，那就是求死。大司醫署才展開，他為何求死？”

滿殿嘩然。

不是因為孔融說的內容，而是孔融竟然支持了劉霖。

一直以來，孔融作為清流，都是處處針對劉霖的。

“太醫令謀害娘娘，斷我皇族血脈，這更是荒唐”孔融攤手，“他多次救陛下和皇后娘娘啊。”

曹操終于緩緩睜開眼。

他對孔融站出來支持劉霖，也頗為意外。

雖然，他知道劉霖上次說服孔融寫討伐潁川派的檄文，但那只是暫時的合謀。

孔融的個性，斷然看不上寒門劉霖。

“文舉公說的都是猜測。”伏完大聲道，“當前，劉霖不僅是嫌疑最大，他身為太醫令，就算不是他，他也難辭其咎。”

“典相信太醫令。”李典走出，“既然是醫案，就該由太醫令查清。”

群臣看到他為劉霖說話，一時間都愣住了。

因為他是李美人的哥哥。

一時間，大殿安靜下來。

曹操忽然大笑，起身看向劉霖道：“好個劉守真！連孔北海與李將軍都能為你作保。”

“臣請查清此案，還臣一個清白。”劉霖拜。

曹操嘴角含笑，看向龍椅上的皇帝，問：“陛下以為如何？”

皇帝沉思了下，道：“準！”

……

劉霖暗暗松口氣，只要不被立刻處理，他就有時間去反轉。

伏完此時朝著皇帝拜道：“陛下既已準奏徹查，老臣斗膽再問。若查明確是劉霖所為，該當何罪？”

龍椅上的年輕天子皺起眉頭，看向曹操。

曹操已經坐回他的專屬座椅，繼續閉目養神了。

吳碩適時補上利刃：“依律當誅三族啊。”

“按大漢律，巫蠱亂宮者，當腰斬。”陳群面色糾結，“但太醫令畢竟救過陛下，皇后，也治過司空頭風。”

劉霖心中暗罵。

陳群這廝表面幫我，實則坑我。

這會兒曹操假寐，大家都在逼皇帝給出定調。

“若罪證確鑿，自當誅族、曝尸閭左。”他自己稟道。

龍椅上的皇帝，面色劇變。

伏完得意大笑：“太醫令方才親口應了誅族之刑，諸公可都要記住了。”

劉霖目光掃過，暗暗握拳。

曹操仍閉著眼，像是在欣賞一場絕妙的五禽戲，而戲臺上的自己正被虎狼環伺。

劉霖低垂眼簾，心中很冷。

他不相信這大殿上的任何一人，此刻，他無比渴望手中能握有權力。

否則，自己遲早會成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自己只是曹操手中的棋子。

能在亂世豢養百萬兵的人，怎會真心護佑某個醫者？

階下群臣的笏板晃得他眼暈。

這些人，都是棋子，而他這會兒暗暗發誓，要做那執子之人。

當防疫營的流民開始稱他“劉菩薩“時，當虎衛軍的傷兵學會用酒精清創時，他就該鑄柄屬于自己的手術刀。

這刀要能剖開許都的陰云，能剜去潁川士族的腐肉，最重要的是，要握在自己掌中。